第十四章
這當然是他的不聰明。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誰都知道,容金珍性格中有鑽
牛角尖的勁頭,他那些深奧的學問、天才的運氣,也許正是依靠這種百折不撓的鑽
牛角尖的精神獲得的,而現在這種精神又讓他獲得了深奧的敵意。這就是天才容金
珍,儘管讀了許多書,學問廣博精深,但在生活面前依然是無知的,不清醒的,因
而也是謹慎的,笨拙的,甚至是荒唐的。這些年來,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外出,
表面上看似工作纏身,走不脫,可實際上還有一個深藏的理由就是:他怕出門。是
的,他怕,就像有些人怕關在家裡、怕孤獨一樣,他怕出門,怕見生人。榮譽和職
業已使他變得如玻璃似的透明、易碎,這是沒有辦法的,而他自己又把這種感覺無
限地擴大、細緻,那就更沒法了。
和往常一樣,瓦西裡今天還是穿一件風衣,一件米黃色的挺括的風衣,很派頭,
把領子豎起來又顯得有些神秘。他左手今天已不能慣常地插在風衣口袋裡,因為要
提一隻皮箱。皮箱不大,不小,褐色,牛皮,硬殼,是那種常見的旅行保險箱,裡
面也許可裝一套《二十四史》。但現在裝的是黑密資料,和一枚隨時可引爆的燃燒
彈。他的右手,容金珍注意到,幾乎時刻都揣在風衣口袋裡,好像有手疾,不便外
露。不過,容金珍明白,手疾是沒有的,手槍倒有一把。他已不經意瞥見過那把手
槍,加上那些曾經耳聞過的說法,容金珍有點兒厭惡地想:他把手槍時刻握在手裡
是出於習慣和需要。這個思想進一步發展、深化,他就感到了敵意和恐怖,因為他
想起這樣一句話——身上的槍,如同口袋裡的錢,隨時都可能被主人使用!
一想到自己現在身邊就有這樣一把槍,也許有兩把,他就覺得可怕。他想,一
旦這把槍被使用,那就說明我們遇上了麻煩,槍也許會將麻煩消滅掉,就像水可以
撲滅火一樣。但也許不會,正如水有時也不能滅火一樣。這樣的話……他沒有接著
想下去,而耳邊卻模模糊糊地掠過一聲槍響。事實上容金珍很明白,只要出現那種
情況,就是寡不敵眾的危情,瓦西裡在引爆燃燒彈的同時,將毫不猶豫地朝他舉槍
射擊。
「殺人滅口!」
容金珍這樣默念一句,剛剛消逝的槍聲又像風一樣在他耳際飄忽而過。
就這樣,這種失敗的感覺,這種災禍臨頭和害怕意外的壓抑,幾乎貫穿了容金
珍整個旅途,他堅強地忍受著,抗拒著,反復感到路程是那麼遠,火車又是走得那
麼慢。直到終於安全抵達總部後,他緊張的心情才變得輕鬆和溫暖起來。這時,他
才勇敢地想,以後——最現實的是歸途,無論如何用不著這樣自己嚇唬自己。
「會出什麼事?什麼事也不會出,因為誰也不認識你,誰也不知道你身上帶有
密件。」
他這樣喃喃自語,算是對自己一路慌張的嘲笑和批評。
會議是次日上午召開的。
會議開得頗為隆重,總部正副四個部長都出現在開幕式上。一位滿頭銀髮的老
者主持了會議。據介紹,這位老者是總部第一研究室主任,。對此容金珍並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這個人在會上反復說的一句話——我們必須破譯黑密,這是我們國家安
全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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