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對阿炳,真正有關係的始終只有兩樣東西:一是她母
親的「柴火問題」,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二是他耳朵的「權威問題」,任何人、任
何情況下都不能對他責疑。
不用說,這兩個問題現在早已不成問題。
大功告成後的阿炳生活得很輕鬆閒逸,除偶爾被兄弟單位借去「解決問題」,
其他時間他都在山溝裡度過。組織上專門給他配有一個勤務員,那人曾經是我們局
長的勤務員,管他的吃住行和安全。每天吃過早飯,勤務員總是帶他來到高牆深築
的院門前,然後由值班偵聽員帶他去機房。到了機房,他的工作就是坐在那等同事
們出險,他來排險。但這種情況並不多,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學盲文和聽廣播。不過,
總的說,他不太坐得住,到了下午他一般不愛呆在機房,喜歡去院子的一些公共場
所打發時間。他去得最多的是衛兵隊,坐在操場邊,聽年輕士兵操練、唱歌、比武、
打鬧,有時也跟他們玩玩老一套的「聽力遊戲」。當時我因為發現阿炳並且「調教
有方」有功,被破格提拔為副局長,監聽局副局長,而衛兵隊恰好是我分管的一部
分。在這裡,每一個士兵心裡都裝著我的忠告:不能對阿炳失敬,也不能隨便跟他
開玩笑。
事實上,我的忠告是多餘的,在我們局裡,乃至在701,沒有一個人不把阿
炳當做首長一樣敬重,也沒有一個人敢跟他開什麼玩笑。我很容易注意到,凡是阿
炳出現的地方,不管在哪裡,所有見到他的人都會主動停下來,對他行注目禮,需
要的話,給他讓道,對他微笑——雖然他看不見。如此崇敬一個人,在監聽局歷史
上是從未有過的,恐怕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日子一天天在山谷上空流逝。
冬天來了,阿炳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闌尾炎送進了醫院。醫院在一號山谷裡,家
屬區,從我們這裡過去有點路程,但有車也快。在他住院期間,我經常搭車去醫院
看他。有一次,我走進病房,看見護士林小芳正在給阿炳換藥。這個人我是認識的,
家在農村,她哥哥原來是我們衛兵隊隊長,在一次實彈訓練中以身殉職。她也正是
作為烈士的妹妹被701破格招來的,來了後又被保送到護校學習,回來就提了幹,
在醫院當護士。因為是烈士的妹妹,她對自己要求一向很嚴格,對701則有一種
樸素的感恩心情。看著她那麼細心又熱情料理阿炳的情形,我突發奇想,並回頭向
局長彙報了我的想法。局長說我的想法不錯,但醫院那邊的人事,我們這邊管不了,
讓我向院長彙報,看院長的態度。於是,我又專門去機關,向首長彙報我的想法。
首長聽罷,乾脆地回答我: 「嗯,這個想法不錯,是這樣的,與其給他配
勤務員,不如給他安個家。這是件好事,就看你能不能促成。」
我問:「如果不成呢,我能不能以組織的名義出面?」
首長沒有正面回答我,只是這樣沉吟道:「如果我有個女兒,只要阿炳看中,
我會以父親的名義讓女兒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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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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