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結束遊園之前,我跟阿炳講起了我堂伯捕魚的故事,故事的下面這部分是我有
意編造的,很神話,而阿炳卻聽得如醉如癡,信以為真。
我說:「有一年冬天,我堂伯照常去湖裡捕魚,但接連幾天都看不到湖面上冒
出『魚泡』。我堂伯由此認為湖裡的大魚都被他抓完了,於是就呆在家裡,靠吃魚
幹過日子。但有一天,他孫子去湖邊玩耍,看見成群的大魚在岸邊淺水區『游來遊
去』。這就是說,湖裡還有很多的大魚,只不過這些大魚都變狡猾了,它們知道沉
在湖底總有一天要被我堂伯識破,所以都離開湖底,游出深水區,來到岸邊的淺水
區。岸邊雖然寒冷,但空氣充足,用不著使勁呼吸就可以存活。不使勁呼吸就不會
冒出氣泡,不冒氣泡,我堂伯自然就找不著它們。」
我就這樣讓阿炳明白:我們至少還有12部敵臺尚未找到,為什麼找不到?是
因為它們「像狡猾的大魚一樣」躲起來了,躲到我們想不到的地方去了。躲去哪裡
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找到它們,但這個辦法很難,我問阿炳想不想試一試。
阿炳說,那我們回去吧。
就是說,他想試。
在回來的路上,我專門找了家郵局,給阿炳母親匯了100塊錢。我告訴他,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錢,而是701很多人的錢,他們和我一樣希望他儘快把那些電
台找到。我相信我這麼做和這麼說都是有意義的,因為阿炳是個孝子,而且十分重
情義,知恩圖報的。
回到山上,我從資料室調了整整8大箱錄音帶————都是我們現在還沒找到
的12部電臺以前的錄音資料,我把它們往阿炳面前一放,對他說: 「現在你
的任務就是聽這些錄音帶,反復地聽,仔細地聽。聽什麼?不是聽它聲音的特點,
而是聽報務員發報的特點。我想你一定能聽出這裡面總共有多少報務員在發報,每
個報務員發報又有什麼特點。」
我是這樣想的,既然我們認定對方高層12部(至少12部)電臺肯定以一種
與已有電臺截然不同的形式存在著,那麼這就意味著我們再不能沿用慣常的、根據
對方機器設備特定的音質去想像和判斷的老一套辦法去尋找它們,要找到它們必須
另闢蹊徑。如果阿炳能夠聽出這些電臺的報務員發報各自的特點,那麼這不失為一
條捷徑。
但話是這麼說,其實誰都知道,這比登天還要難。
當然,從理論上說,報務員用手發報,就跟我們用嘴說話一樣,不同的人有不
同的口音,每個人有每個人細微的差別。但實際上這種差別微乎其微,是很難分辨
出彼此的。可以這麼說,世上沒有比福爾斯電碼更簡單的語言,組建這門語言的只
有「滴」和「噠」兩樣東西。因為它過於簡單,再說又是一門絕對專業的語言,使
用者都經過專業培訓,所以一般人都會標準掌握。大家都在一個標準之上,差別自
然就難以形成,即使形成也往往細微得要被人粗糙的感知忽略不計。在我近五年的
偵聽時間裡,我只能聽出對方一個報務員,這個人發報很油,而且有個明顯的冷僻
動作:常常把5個「滴」的「5」發作6個「滴」,即「滴滴滴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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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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