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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是誰?」

  服務員斜了他一眼:「不就是金副專員嗎?就是吳專員來,沒水也是沒水!」

  如果是在縣裡,金全禮馬上會說:「把經理給我叫來!讓這個服務員滾蛋,讓鍋爐房燒水!」現在在專裡,金全禮就不好這麼說,說了也不定頂用,還顯得有失自己的身份。於是就忍了忍,歎了口氣,到街上大澡堂去泡澡。

  還有吃飯。過去在縣裡,他三天兩頭陪人,桌上桌下的,什麼吃不到?現在到了專裡,家屬還沒搬來,每天就得到食堂去排隊買飯,有點像到省城開會一樣。省裡倒是常常來人,但那有地委書記或專員陪同,他很少能到桌子前。一個月下來,嘴裡又淡出鳥來。一次實在憋不住,只好到街上飯館裡去喝了一場。還有一次是到築縣去,由老叢招待一頓。老叢這個人不錯,他一到築縣,老叢就到了,向他彙報工作。工作彙報完,老叢問:

  「金專員,中午吃什麼?」

  金全禮說:「啥好吃啥,專裡呆了一個月,嘴裡淡出鳥來!」

  還有坐車,也沒有在縣裡方便。在縣裡他有一部專車,想到哪到哪,想啥時走啥時走,來到地區後,地區除了地委書記、專員有專車,其它副職都是由機關統一派車,啥時用啥時要。雖然啥時要啥時有車,但總要向人家張口,車坐得也不固定,一會「藍鳥」,一會伏爾加,一會上海,一會小拉達,沒個穩固的感覺。坐在那車上,總有些不安穩。過去在縣裡坐車,想停哪停哪兒,現在對司機說話,就有些不大氣足。

  但這些還不是令金全禮最不舒心的。令金全禮最不舒心的,是來到專裡以後,專裡對他的工作安排。本來他來專裡時,陸洪武和專員吳老對他談是分管鄉鎮企業和市政建設,這一套工作金全禮比較熟悉,當時還比較滿意。但來到專裡以後,他碰到另外一個副專員陳二代,開始與他為難。這個陳二代是個個子低矮、鼻孔沖天的傢伙,仗著以前在省委組織部幹過,目中無人,很是霸道。比如,地區副職沒有專車,他卻能霸著一輛「皇冠」自己用。由於他車牌號碼尾數是「250」,於是大家背後便叫他「二百五」。這「二百五」見金全禮剛從縣裡提上來,就沒把金全禮放到眼裡。本來「二百五」分管紀檢和計劃生育,他「二百五」管這些工作也很合適,但他在金全禮到的第二天,突然提出自己不管紀檢和計劃生育了,他要管鄉鎮企業和市政建設。他霸道慣了,陸洪武與吳老也讓他三分,於是就又讓金全禮和「二百五」調換工作。這一調換,令金全禮心裡很不是滋味。鄉鎮企業、市政建設多好,明面上的工作,容易抓出成績;而紀檢和計劃生育,盡是得罪人的事。這不是明欺負人嗎?於是金全禮對陸洪武說:

  「陸書記,我不管紀檢和計劃生育,我還要管鄉鎮企業和市政建設!」

  陸洪武說:「算了老金,抓什麼工作不一樣,他老陳就那個樣子,別跟他計較!」

  金全禮委屈地說:「抓什麼我倒不在乎,他老陳不該這麼欺負人!要這樣,我不如還回到縣上去!」

  陸洪武說:「算了算了,看在我的面上,幹吧!」

  於是金全禮就抓紀檢和計劃生育。

  疙疙瘩瘩過了一個月,金全禮漸漸習慣了。紀檢和計劃生育工作漸漸熟悉,工作上了路。坐辦公室也開始習慣了,反倒覺得以前整天往下跑累得慌。現在晚上下班沒事,還可以到電影院看電影。坐車也習慣了,管它什麼車,反正四個軲轆會轉就行了。吃飯熬寡得慌,可以到飯館或下到附近縣。泡澡問題也有了出路,政府貸有一個旅遊局辦的賓館,那裡的經理老家是春宮縣的,對他這個副專員還畢恭畢敬,想泡澡可以到那裡去。「二百五」呢,見金全禮接替了他的工作,見面又與他正常說話,也從心裡佩服他有肚量,有一次又聽說他與省委第一書記許年華是老朋友,也從心裡開始讓他三分。有次省計委主任來,「二百五」陪客,還主動將金全禮拉了去。

  環境、人漸漸熟悉,各方面就有了回旋餘地。金全禮心情開始舒暢起來。心情一舒暢,便又覺得當副專員還是比當縣委書記好。過去人家喊「書記」,現在人家喊「專員」;過去到其它縣上去,與人家平起平坐,現在去,就成了他們的上級,還是有優越感的。一次春宮縣小毛到地區來開會,還專門來看他,從車上卸下一筐大蘋果,讓他沒事時吃。金全禮一個人吃著蘋果,心裡也挺怡然自得,甚至從心裡還原諒了小毛。所以在開地委書記專員會,確定春宮縣新的縣委書記時,陸洪武提議小毛接班,大家舉手時,他金全禮也沒有表示不同意見,就讓小毛當上了縣委書記。

  四

  省委辦公廳來了一個電話,說過兩天省委第一書記許年華要到這個地區來視察工作。因為許年華到省裡時間不長,到這個地區又是第一次,地委書記陸洪武、專員吳老對許年華又不熟悉,所以得知這消息後,顯得有些緊張。地委辦公室、行署辦公室兩套班子都跟著緊張起來,開始給書記和專員準備彙報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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