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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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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細長的日光燈管,裡邊塞滿碎冰,外邊用墨汁通體刷得漆黑,然後放在一個避暖的角落,任裡邊的冰慢慢地融化…… 報廢的日光燈管裡的碎冰終於化成了一管冰冷冰冷的水,混雜著尚未完全融化的冰碴…… 然後一隻還沒長出來毛的老鼠崽子也被塞入了日光燈管裡…… 日光燈管被用黃泥封住了口;它被拿在一雙手中,一雙孩子的手中,像演孫悟空的兒童演員拿著「金箍棒」,旋得如輪般飛轉…… 那孩子就是小時候的王啟兆。 但是現在他成了那一隻老鼠崽子…… 在他徒勞無益的掙扎過程中,冰層下的江水用無形的手,幫著他將他脫成了個一絲不著的人,如同那一隻還沒長出毛來的耗子崽兒…… 黑暗…… 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 旋轉…… 無法停止的旋轉…… 老鼠崽子…… 正在抽水的抽水馬桶…… 文件袋…… 紙片兒…… 彎來繞去的下水管道…… 刷得漆黑的日光燈管…… 老鼠崽子……旋轉…… 四肢叉開著,像風車一般在旋轉的赤裸裸的一個男孩的身體…… 一個聲音念咒似的唱著: 沒有人和你玩平等的遊戲…… 每個人都要你心愛的東西…… 聲音在遙遠處…… 聲音就在耳畔…… 破了……破了…… 心愛的東西……心愛的東西…… …… 亂七八糟的一些幻象;和一些似有若無的聲音,試圖喚醒著一息尚存的生命的殘留意識。 徒勞無益。 和那赤裸裸的身體剛才的掙扎一樣徒勞無益。 在一米多厚的冰層之下,大江旋轉著那身體。 沖走著它,沖走著它…… 警笛嘯叫如初生兒暴啼。 兩輛「奧迪」的前邊,不知何時又多了一輛警車,它們已將城市遠遠地拋在其後了。而城市的萬千雙眼仍不肯善罷甘休地遙瞪著它們。 劉思毅乘坐的那一輛「奧迪」自然居中。別人們怎麼安排,他都一言不發,持一種悉聽尊便的態度。 那女孩兒已被留在「鴻祥賓館」了。 她與趙慧芝分開的情形令後者格外尷尬。如同一隻小狗認錯了主人,而「主人」是那麼的嫌惡「它」。 以至於,當保衛處長抓住那女孩兒的手將她帶入賓館時,趙慧芝竟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了這麼一句不像話的話:「其實,我也只不過在到順安縣視察的時候,有一次見到了她和她父親在一起。」 是的,劉思毅認為她那句話不像話。 他很想裝糊塗地問一句:「那麼她父親是誰呢?」 暗思一忖,覺得自己若果而那麼問了,也是一句很不像話的話,甚而是一個很不像話的人了。 所以他就沒忍心那麼問她。 他假裝沒聽到她的話,也不看她,低頭吸著了一支煙。 手中有了煙,他就可以更少地看她了,而且還顯得極其正常。 他甚至也不忍心多看她一眼。 趙慧芝又說:「思毅書記,我也在這兒下車吧?我的意思是……我還是代表你去一次北京吧,那樣是不是更好呢?也能證明你對上邊的彙報是及時的……」 劉思毅緩緩吐出一縷煙,盯著煙頭說:「我想,你還是跟我到順安縣去的好。彙報的事,讓辦公廳書面進行也是可以的。」 他沉默了幾秒鐘,又說:「有你在我身邊,我心裡比較的踏實。」 又沉默了幾秒鐘,第二次補充道:「與我相比,你對順安縣方方面面的情況畢竟比我熟悉得多。」 那一時刻,劉思毅開始覺得,自己無論跟她說什麼話,問也罷,回答也罷;無論以怎樣的一種語調說,似乎實難避免地也都成了一些不像話的話了。而且越補充越修正越不像話。 「我替你把窗升上吧,怕你受風。你儘管吸你的。你早就應該知道,我是習慣了煙味兒的……」 趙慧芝說著,一斜身,向他那邊的車門伸過手臂去,自作主張地替他將車窗升上了。 劉思毅連說:「謝謝,謝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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