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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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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嗔道:「門呀!……」 他雙手從她的身體兩邊按在床上,撐起上身,扭回頭看了一眼,顧不了那麼多地說:「管它呢!……」 她卻一滾,從床的那一邊下了地,踮著腳跟跑到門前,將安全鎖也鎖上了。剛一轉身,被他攔腰橫抱了起來…… 她小聲說:「野豬!……」 自從他們離開了度假村,各自的神經就幾乎都沒有穩定過。一忽兒緊張,一忽兒鬆弛;一忽兒忐忑不安,一忽兒否極泰來;一忽兒她由於從他臉上看出了隱患而自己憂心忡忡,一忽兒他出於照顧她的感受而強作鎮定,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此刻,他們都想要放鬆放鬆他們倍經折磨的神經了。 他們的神經也都十分默契地慫恿他們隨心所欲了。 狎昵,親愛,如膠似漆,纏綿難分…… 做愛成為自然而然之事…… 他們的神經都渴望達到亢奮的高潮…… 但是他卻疲軟了。 疲軟得無可救藥。 對於王啟兆這一個雄野豬一般慓壯的男人,這是從沒發生過的現象。在他人生的各個階段,他都發生過精神疲軟的經歷。卻一次也沒有過在床上,在和女人做愛的關鍵時刻一軟到底的紀錄。從她成為他惟一的女人那一天起,他一次也沒令她掃興過,更沒使自己沮喪過。 「嘿他媽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呢?……」 他內心裡諳知其故,卻做出百思不解的表情。 仿佛是一個明明被出賣了,又偏不肯承認被出賣了的人。 然而她也並沒覺得多麼的失望。她的神經初步亢奮了一陣之後,也隨之疲軟了。正如他之生理性質的疲軟。 她撫慰了他一番,讓他懷擁著自己,竟漸漸睡過去了。 事實證明,人這種三分之一生命在床上度過的動物,雖然高級,但畢竟也只不過是動物。真的倦意襲來,對床是沒那麼苛刻的要求的。 第九章 當她被電話擾醒,他已不在房間裡了。窗外,夜幕降臨在城市上空。城市這只異眼獸,睜開著千萬隻各種形狀各種色彩的詭幻之眼了。 「寶貝兒……」 王啟兆的聲音不知遠近地傳入她耳中。 「你又到哪去了?」 她嗔怪,又奇怪。 他說:「我現在在哪兒不重要,現在你要認認真真地聽我說的每一句話。我從度假村帶出來的那只文件箱,它就在你的身旁,你看見它了嗎?」 她伸手一摸,摸到了,就說:「看見了。」 她照例又身體直溜溜的仰躺著了,困勁兒猶在,雙眼半睜半閉的。 「寶貝兒,從現在起,你必須對那只文件箱擔負起高度的責任感來,明白?」 「明白。可是你……」 「別打斷我,繼續聽我說。讓我告訴你裡邊都有些什麼——有一個牛皮紙的大文件袋。當我們結束通話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立即銷毀它。你要連同文件袋撕得碎碎的,沖進馬桶裡,一個紙片都不留地沖進馬桶裡……」 她不由得坐了起來,雙眼也頓時完全睜開著了。 「裡邊還有一份護照,你的。就是咱們出國旅遊那一次你辦的那份。還沒過期。還有效。憑它,你可以暢通無阻地遠離中國。直接或者輾轉去到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國家。還有一份國外銀行開出的存摺,其上存著一百五十萬美元。還有一個皮夾子,裡邊是一萬美元的現鈔。還有一枚鑲鑽石的戒指。那是我私下裡為你買的,嚮往在我們正式結婚那一天,親手戴在你指上。還有幾十張你的正面照,從一寸到四寸,黑白的、彩色的、全了。為的是你應急的時候,有備無患……」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你是不是想和我分開了?!……」 「又打斷我。你別激動寶貝兒,你聽著。在車上,我自言自語地說過一句話——『看來,像是要破』。你記得嗎?」 「……」 「回答我啊!」 「記得。」 「你當時問我:『什麼?』——對吧?」 「對。」 「我當時把話岔開了,對吧?」 「對。」 「現在讓我告訴你,我指的是什麼。是網。我多年苦心編結的一張網,它是我的無形資產。今天早上,它被撕破了。我以為僅僅破了一個邊角。現在看來破的不是邊角。是正中央的地方。已經沒法再補好了。將破得不可收拾了。再明白一點兒告訴你——我王啟兆徹底完了。沒咒可念了。度假村也將一敗塗地了。即使不,那也不會再屬我們了。我們的一切共同的計劃,都純粹是夢想了……」 她聽得呆如木石。 「你還在認真聽嗎?」 「在……」 她的聲音微小極了。 「但是與我的名字連在一起的一切一切事情,統統都與你無關。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讓你參與太多的真正原因。寶貝兒,你要相信我,在法律上你是絕對清白的。只不過是我的秘書。度假村的管理者,每月從我這兒開一份工資而已。但為了你減少麻煩,我要求你明天一早離開中國。我詢問過了,明天上午有飛往新加坡的航班,在賓館前臺就可以直接出票。至於那份存摺,我已將賬面做得萬無一失。所以你只管放心攜帶。以後,完全屬你了。其實我自己的護照也曾在文件箱裡的。我離開賓館時把它帶出來了。現在,已經把它銷毀了。我絕對不能和你一塊兒走。那樣一來,你必受我牽連無疑……」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們說好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她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寶貝兒,別哭。別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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