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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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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的夜空,很高,很深遠。 他在心裡默默地說:「老師,老師,老師呀!您看到了嗎?您看到了您的女兒已經長成了多麼可愛的一個小女子了嗎?您當年將她託付給我時,您曾對我說:『喬祺,你以後可一定要好好地愛她。』我做到了!可現在,我卻要失去她了!如果能夠,我寧願替她去死!可這又怎麼能辦得到呢?老師啊,我的恩師,我的命裡已經不能沒有她了呀! 當喬祺和喬喬坐在列車上時,從初六又下起來的「豪雪」,還在下著。 當他們回到冰城,來到江橋的橋階前,那一場「豪雪」,仍在下著。 江橋的橋階前那個地方,對於喬祺,是記憶中一個最容易引起他傷感情愫的地方。二十七年前,就是在這裡,老師高翔,將才一歲多一點兒的喬喬託付給了他,而之後,當十五歲的他懷抱著一歲多一點兒的小喬喬深一腳淺一腳踏雪走在大草甸子裡時,老師卻是死心鐵定地迎著一列列車從容走去的。死前相托,那是一種怎樣的信賴啊。所以他每一次在此處上下江橋,心情都會特別的沉重,腳步也會不由自主地放鬆、放慢。只自己一個人時是這樣,何況現在喬喬就在他的身旁! 他不由得又一下子將喬喬緊緊摟抱在懷中。而喬喬,一動也不動,身子隨之一軟。喬祺感覺得出,她那是在貪婪地享受他緊緊的摟抱。 在雪花漫天飄舞的情形之中,他們靜止的樣子看去像是雕塑。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祺終於開口說:「喬喬,我背你過橋。」 背著喬喬踏上橋階,走在江橋中段時,喬祺臉上的淚痕粘住著雪花,半凍不凍的,漸粘漸厚。 下了橋,喬祺還要繼續背她,喬喬卻再也不肯了。 她從喬祺背上溜下,看著喬祺的臉問:「哥,你的臉怎麼了?」 喬祺並不知道自己的臉已變成了什麼樣子。他摸了一下,摸在手掌一層濕雪花,這才明白那是由於自己臉上流過太多的淚的原因。 他煞有介事地說:「我也沒覺出背著你累呀,怎麼會出了一臉汗呢?」 再向臉上伸手時,喬喬及時抓住了他那只手。接著,她用自己的另一隻手,輕輕的,一下一下地將「大哥哥」臉上的雪花擦盡了。 她這一隻手將落未落之際,喬祺也用另一隻手抓住了她這一隻手。 於是,他們就那麼手牽著手,默默地走在回村的路上。在他們前邊的雪路,潔白無瑕,沒有一行腳印。一如二十七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喬祺懷抱才半歲多的喬喬回村時的情形。在他們身後,他們留下的足跡很深很深。仿佛潔白無瑕的雪氈上,繡出了一條花邊。 他們一路無話回到了家裡。 一進家門,喬祺便將喬喬抱起放她坐在炕沿了。接著,替她脫去鞋子。 「把腳放到炕上。」 喬喬乖乖地那樣了。 喬祺拖過一床被子,蓋住她雙腳,之後命令道:「就這麼待著別動。我去劈柴,一會兒就會把火升起來!」 喬喬溫順之極地點了一下頭。儘管,家裡很冷,到處都是灰塵,但喬喬的臉上,還是呈現著終於又回到自己夢魂牽繞的這一個家裡了的無比喜悅。她的雙眼閃爍著一種大夙願到底實現了的光彩。 喬祺脫下羽絨服,走到灶房去拎起了大斧。 當院子裡響起他的劈柴聲時,喬喬在屋裡下了炕。 當喬祺抱著一大抱劈柴回到屋裡,但見喬喬的背影正站在灶間。 「小妹你幹什麼呢?」 喬喬一轉身,喬祺看見她手中拿著濕抹布,她背後是水盆,放在案子上。她的一雙小手凍得彤紅。 喬喬小聲說:「我在擦灰呀。」 「嗨你,也沒點兒熱水,缸裡的水多涼啊!」 喬祺放下柴,走到水缸那兒掀開缸蓋一看,缸裡已經凍了厚厚一圈冰。只有一圈冰中間的一部分水還沒被凍實。 他從喬喬手中奪下抹布,丟在了水盆裡。接著輪番抓起喬喬的兩隻手,搓,舉到嘴邊哈。剛放下她的這一隻手,立刻又抓起了她的另一隻手。 「哥,你還像我小時候那麼心疼我!」 半點鐘以後,灶膛裡、炕洞裡的火,熊熊的燃燒著了。他們這一個曾經共同擁有的家,開始變得溫暖了。 炕面熱了。喬喬的腳再不必用被子蓋著了。 她將被子鋪在炕上,壓著雙腿跪坐在炕窗前。 她滿臉幸福地望著喬祺,一副欲笑不笑,欲莊還欲嬌還欲謔之模樣。 喬祺雙手撐住炕沿站著,也望著喬喬微笑。臉上在笑,心中在悲、在哭。 他問:「喬喬,你餓不餓?」 喬喬搖頭。 他又說:「家中有土豆、地瓜、南瓜,還有老玉米,都是村裡別人家送給的。你即使不餓,我也為你現在烤點兒什麼?萬一你一會兒又餓了呢?」 喬喬點頭。 「那,喬喬究竟想吃什麼呢?」 「烤兩個地瓜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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