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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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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作揖:「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請多關照,請多關照!」 她仰臉兒呆望著他。 他複作一揖:「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請多關照,請多關照!」 她以為他逗樂兒,研究他半天。結果蠻擰。 她將手中那把豆摔在盆裡,進濺得哪兒哪兒都是,緋紅了臉,起身往外便走。 「二妹,飯菜眼瞅著做好了,你別走哇!」 「姐……哼!他拿我當奶牛!……」 門哐地一響。 當姐的沉著臉出現在裡外間門口。 「你成心把我二妹氣走是不是?」 「是。」 「你一點兒都沒明白我的好意是不是?」 「沒明白我能成心把她氣走麼?」 「我二妹哪點兒配不上你?」 「配我個木材廠的工人綽綽有餘。」 「那你嫌她是在奶牛廠工作?」 「在奶牛廠工作有什麼不好?幹哪行吃哪行。我愛喝牛奶。」 「那你究竟不中意她什麼?」 「我不喜歡圓臉的!」 「是這……樣,還不中意她什麼?」 「我不喜歡她那雙手!」 「手……她手是大了點……可白啊……」 「再白我也不喜歡!」 他們互相隱忍地注視著,比賽涵養。 她忽而一笑,用息事寧人的語調說:「得,算我今天白費了番心機。我三妹也沒對象呢,過幾天我再安排你見見我三妹。咱們吃飯吧!……」邊說邊解下圍裙。 他一步從豆盆上跨過去,跨到她跟前,咬牙切齒地說:「告訴你曲秀娟,你有一萬八千九百九十九個親妹妹,我這輩子打光棍,也不會娶她們哪一個。這口氣我是跟你賭定了!」 「你跟我賭什麼氣?」 「你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 「你裝不明白。」 「我也告訴你姚守義。你為我兒子操了兩年心,我沒什麼足以報答你的,想成全你的婚姻,了卻你媽一塊心病,才把親妹妹引薦給你。我兩個妹妹都不是嫁不出去的!你別不識抬舉!我曲秀娟知恩圖報,我的好意盡到了。你不領情是你的事!從此咱倆誰也不欠誰了。你滾,你給我滾!」 「滾就滾。從此我不跨這門坎兒!」 他揚揚長長地滾了,一副大丈夫氣概。 孩子追出門,眼淚汪汪地拽住他手:「叔叔,你別和我媽生氣,別和我媽生氣……我媽這次又沒打你……」 當年那一記耳光,不知為什麼,連孩子也不忘。 6 他歎口氣,掙脫手,撫摸著孩子的頭說:「你不懂……你小小孩兒能懂什麼呢?……」 如果說在返城後的最初兩年中。嚴曉東的全部精力投入在他的「事業」中,廢寢忘食折騰小買賣,姚守義卻一直害著痛苦的單相思。一記耳光不但沒能使他成為「可以教育好」的男人,而且將他穿糖葫蘆時那種情欲的衝動扇得深刻了。不少男人都是挨了女人的耳光之後更愛她們的。 單相思的併發症是失眠,嚴重了神經衰弱。他的睡眠已經得靠「安定」保證了,還以神經衰弱的名義休過病假。孩子天天在他眼前轉,看著孩子他就想孩子他媽。曲秀娟在外地想到過他,夢見過他。想他會不會對那一耳光之恥耿耿於懷,給她的兒子什麼氣受;夢見他百般虐待她兒子。夢裡哭,醒來更哭。生活往往就是這麼陰錯陽差,差那麼一丁點兒不對勁。好比螺絲帽和螺絲杆兒勳了一環扣,硬擰非但擰不上,還兩敗俱傷;寸勁兒碰巧了,噌噌地就擰上。 換了別人,見到曲秀娟,就找個機會一吐衷腸吧?成則皆大歡喜,不成也斷了相思病根。咱們的姚守義不,咱們的姚守義是漢子,起碼他覺著他自己是漢子。而漢子在愛情方面,往往是不得法,缺乏要領的。他夜裡夢見人家,白天想著人家,還把人家一個做了媽的女人當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小女孩數落,並且希望人家從他這種矯情的態度中悟出什麼愛的真諦。 另外,他那漢子或准漢子的心理上也有著一點兒不正大光明——我愛你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得我上趕著表白麼?再漢子的漢子,愛一個離過十次婚的女人,不表白人家又怎麼能知道?「紅先黑後」沒定為愛情法,女人們可以不當他這一條是個正經事兒。何況曲秀娟的師傅是修鞋的,不是心理學家,沒向她傳授半點兒研究男人心理的學問。 但從那一天他對她說「你裝不明白」之後,她終於明白了。她又不傻,還不明白則一定是裝的了。她既明白了,就覺得他和她這事兒是不能成的了,成了也沒好前景。 他怎麼是這麼樣一個男人?她不無遺憾地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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