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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徐克走下臺階,三輛車的門幾乎同時打開,下來的是吳振慶、張萌、小俊。他們都微笑地望著徐克,徐克也微笑地望著他們,一時猶豫著,不知該走向哪一輛車。他的猶豫使小俊有些生氣,她示威似的轉過了身。徐克的手搭在她肩上,她回眸自得地笑了。徐克像位檢閱士兵的將軍似的,舉起手臂,朝左右兩邊的吳振慶和張萌示意一下,摟著小俊的肩鑽入車內。

  車開走……

  吳振慶和張萌對望——張萌聳聳肩……

  吳振慶說:「你看,這小子連句感激的話都沒有,你說咱倆是何苦的呢?」

  張萌說:「你是應該的,我才是何苦的呢!」說著她欲鑽進車……

  吳振慶叫:「哎!」張萌回頭看他,吳振慶說:「我說他那些話,你可別告訴他!」

  張萌一笑:「你請求得晚了點兒,我來看他那天就如實地告訴他了!」——看得出,她成心氣他。

  張萌坐的出租車也開走了。

  吳振慶低頭看手——手裡一疊出租車票據。

  他嘟噥:「好人全她做了,我卻要給她報銷車票……」

  小俊和徐克坐的出租汽車裡。

  小俊展開一張報紙:「死者已驗明正身,是一越獄逃犯,徐克見義勇為的事蹟,將受到有關方面嘉獎!獎金據悉一萬元之巨。大哥,你要是一個月有這麼一次機會,收入也行啊!」

  徐克說:「一萬元不算『之巨』啊!喝果茶中獎還好幾萬哪!」

  兩個人各用一隻手,抻著報紙,擋住了他們的臉。

  搶紙上醒目的黑體字——歹徒行兇自食惡果,歌女獲救善無善報——司機說:「給二位製造點兒氣氛,來段曲子吧?」

  小俊學四川口音的聲音:「要得!」

  於是車內響起了歌聲——《愛,要怎麼說》。

  愛上了什麼樣的我/你應該知道/當你流淚的時候恨不恨我/愛上了什麼樣的我/你應該想過/當我離去的時候不要難過……

  司機打趣他們:「一次普通的熱吻大約消耗九個卡路里,親三百八十五次嘴兒可以減肥半公斤,二位可都不算胖,悠著點兒,別下車的時候都變成迎風倒啦!」

  出租車在歌聲中駛上立交橋。

  7

  徐克決定和小俊結婚。韓德寶做司儀,另外還請了張萌、老潘等。儀式雖然儉樸,但不失莊重。

  徐克上下簇新,皮鞋鋥亮,領帶色彩鮮豔,西服沒扣上扣子,內穿西服坎肩——他瞧了一眼手錶,嘟噥:「小子,怎麼還不來?」

  門鈴響了。

  他離開客廳,欲去開門——廚房裡已搶先閃出老潘。腰間系著圍裙,手裡攥著菜刀,替他開了門。

  走入的是韓德寶。

  老潘說:「就差你了,徐克都等著急了。」

  徐克責問他:「你還來啊?這都幾點了!」

  韓德寶說:「答應了你的事,赴湯蹈火也得來啊。最多晚一小時唄!」

  他一邊換拖鞋,一邊將鸚鵡籠子遞向徐克:「物歸原主,難怪人不願代你養,嘴太貧了。三教九流的話,什麼都說!再不還給你,我女兒都跟它學貧了!」

  徐克接過後問:「小玲捨得啊?」

  韓德寶說:「捨不得也得還!哪能由她,玩物喪志,耽誤學習。我沒上過大學,還指望女兒將來給我爭氣哪。」

  他說著,進入客廳,剝了瓣橘子放進嘴裡。

  張萌推著小俊從臥室走入客廳:「看看吧,新娘子漂亮不漂亮?」

  徐克說:「嗯,還行……」

  張萌眼睛瞪起來:「什麼叫『還行』啊?我花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又是給她化妝,又是給她改髮型的,就落這麼一句評語啊?」

  小俊說:「別聽他的!我自己覺得更漂亮了就成!」

  徐克說:「你怎麼聽不明白呢?我說還行,那意思就是——強調的是你的基礎條件好,施工的技術成就是次要的……」

  小俊嗔道:「我打你!」

  韓德寶招呼道:「小俊,還沒叫我呢!忘了我是誰了吧?」

  小俊含羞地一笑:「韓大哥唄!我哪敢忘啊,你今天還要給我們主持婚禮哪!」

  韓德寶說:「沒忘就好,我要吸煙。」徐克趕緊抓起煙盒。

  韓德寶擋住了他的胳膊:「輪不到你,不懂規矩!」

  徐克只好將煙盒交給小俊,自己退後一步。

  小俊畢恭畢敬地說:「韓大哥,您請吸煙……」接著按打火機,替他燃煙……

  鸚鵡在旁說:「德行!」四人都笑了起來。

  「別這麼沒禮貌。哪兒都插一嘴!」徐克將鸚鵡拎到陽臺上去了。

  張萌瞧著徐克說:「別動,一根白頭發……」——她替他拽下來,又有所發現,「還有一根……呀,不少哪,你頭髮染過吧?」

  徐克看了小俊一眼,違心地承認:「就染一次,好久了……」

  張萌說:「難怪黑白分明的!得,不是一根兩根的,我也愛莫能助了……」

  小俊笑道:「敢情我嫁了一個老頭兒!」

  韓德寶指著徐克說:「假冒偽劣,露餡了吧。」

  老潘拿著一個切過了幾刀的「心兒裡美」蘿蔔走入,一瓣一瓣分給大家:「這蘿蔔脆極了!」

  眾人吃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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