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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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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嘟噥著說:「他媽的!」 在兩輛壞的汽車旁,徐克仍倒在地上。五六個路人圍著他,旁邊停著幾輛自行車。 路人紛紛猜測:「喝醉了吧?」 「不像……」 有人蹲下,托起他上身靠著自己,問:「同志,同志!你怎麼了?」 徐克睜開了眼睛,左右看了看才慢慢說:「有人……有人搶我車上的煤,還用煤塊砸我。」他掙扎著站起,靠車頭站住,掏出煙盒,空的,攥扁了拋在地上,向圍觀者們懇求地說:「哪位有煙,能不能施捨我幾支?」 有一個人掏出半盒煙給了他。 他點燃一支,貪婪地吸著。 給他煙的人問:「我說,傷沒事兒吧?」 他搖搖沉重的頭:「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有點兒暈,謝謝各位好心人,大家散散。別一會兒招來巡路的警察。」 又一個人對他說:「小夥子,要是還能把穩方向盤的話,趁早把車開走吧,還等天黑了讓人來搶啊?」 「車壞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個愛莫能助地搖頭散去。 徐克扶著車進了駕駛室,摘下棉帽子,發現手上有血。 他解開衣扣,脫下衣服,撕扯他的襯衣。 他在照車內鏡,包紮自己的頭。 哈爾濱某區公安局。 一個人拿著電話聽筒喊:「韓德寶,電話!」 「來了。」韓德寶接過電話,「是我。振慶?傷在哪兒啊,好,我馬上出去。」 吳振慶實際上就在公安局對面的電話亭子裡打的電話,他身上背著一個黃挎包,此時已站在人行道上迎著已經當上警察的韓德寶。 兩人走到一塊兒,韓德寶問:「怎麼不進裡邊找我?」 「怕你的同事誤把我當成自首的。」 「什麼事兒?」 「跟我走,路上我再對你講!」 「現在?」 「對。」 「可……我們正在開會。」 「那我可就管不了那麼多了!走吧。」 說罷,吳振慶抓住韓德寶的腕子拖他便走。 韓德寶不情願地被吳振慶拖著走在人行道上。 他掙開手說:「到底什麼事兒?」 吳振慶向他說明需要幫助的事情,韓德寶感到為難。 吳振慶見他這樣,轉身就走。 韓德寶看著他的背影愣了愣,無奈地只好跟著。 最後兩人說好了「下不為例」,才一起上了火車,去解救倒黴的徐克。 但是當他們輾轉來到停煤車的地點時,卻只見車不見人。二人正在納悶兒,一個人影從車廂的煤堆中一躍而起,跳下車,撲在韓德寶身上,和韓德寶一塊兒撲倒了。吳振慶見狀連忙說:「徐克!是我們!是我和德寶!」 徐克抬頭,從韓德寶身上起來。 韓德寶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警帽,拍著,瞥見徐克一手握著一隻大板子,似乎有些不寒而慄。 他說:「你小子想要我命啊?」 天黑了,三人來到一家很小的飯館,徐克的眼眶青腫,一隻手用手絹包紮著。他們圍著桌子坐下了。 吳振慶問徐克:「疼不?」 「疼勁兒過去了……他們要搶車上的煤。那我哪能幹,他們兩個,我一個明知打不過,可打不過也得打啊!我當時想,頭可斷,血可流,命可去,但這兩車煤不能被搶光!狠的怕玩命的。」 吳振慶教誨他:「記著。往後再遇到這種情況,除了頭不可斷,血不可流,其他什麼都可以不顧。」 韓德寶說:「振慶說得對!要不是我們恰巧趕到,今天的事多兇險!」 夥計送上三碗湯麵,他們狼吞虎嚥地吃著。 辦完事,他們又來到一個比較好點兒的飯店;這回他們的神氣不一樣了,因為桌上放了三疊人民幣。吳振慶說:「德寶,弟兄之間,我和徐克就不說謝你的話了……全部的錢都在這兒了,除以三,每人八十。」 他從兜裡掏出一把鋼蹦兒和毛票又說:「這些零頭,也別來平均主義了,歸我了。」 韓德寶拿起了一疊錢,八張十元的。他將錢像撲克牌一樣撚成扇形,瞧著說:「還夠新的……」 徐克說:「長這麼大,頭一回一次掙這麼多錢!」 「你們這不叫掙,叫倒……」 吳振慶掏出煙分給他們,自己邊吸邊說:「是啊。是叫倒,不像掙那麼光彩,可也不比掙容易多少。沒你,我倆這次可真叫『倒黴』了。」 韓德寶將四十元放在徐克那疊錢上,將四十放在吳振慶那疊錢上說:「我一文不收,你倆二一添作五吧!」 徐克說:「那怎麼行!」將錢硬塞給韓德寶。 韓德寶說:「我說不收就不收,我有工作了。」又說,「我穿了這身警服,對你們可以的事兒,對我就不可以了。」 吳振慶說:「那,就聽德寶的吧!」 三人離開飯館,在冬天的寂寥的街道上走著…… 2 幾年之後,他們都脫下了他們穿回來的兵團服,被城市消化到各個角落和各種行當中去了。只有解剖某一座城市,才會從城市的橫斷面裡,發現他們確實運行著,走出了千差萬別的人生軌跡…… 城市的夜晚,死寂如公墓。高樓的黑影幢幢。 一根電線杆頂端棲息著一隻貓頭鷹。 貓頭鷹下面是一條小街,一片矮房的屋頂。 貓頭鷹似乎發現了什麼,俯衝而下…… 一隻大網正在等著它。 有人說,在城市裡,需要提防的時候似乎更多些。對人是這樣,對一隻從動物園裡逃出來的貓頭鷹更是這樣,它「落網」了。 第二天,在動物園管理辦公室中,一男一女兩個工作人員坐在桌前,女的織毛衣,男的看報,這間辦公室的牆上有一面通常被當作獎狀的鏡子,鏡子上寫著:「無私援助,偉大貢獻。」下角落款是「龍江電影製片廠敬贈」。 這時有人敲門,沒等回答,一個青年推門而入,他手裡拎著一個用布罩住的籠子。 青年不慌不忙地將籠子放在辦公桌上。 他彬彬有禮地問:「我從晚報上看到一條消息,你們逃走了一隻貓頭鷹,是不是這只?」 他像一位魔術師似的扯去了罩籠子的布。 一男一女兩位管理員繞著籠子辨認了片刻,男管理員說:「是,是,沒錯兒!」 女的說:「瞧它那只爪子,爪鉤不是斷了一截麼?有家電影製片拍電影需要它,因為它是從小在動物園裡養大的,不太疏遠人。我們已經答應借給電影製片廠了,不然也不會登報的。」 男的說:「可不麼!真應該感謝您啊!吸煙,請吸煙。」 青年接過煙,對方趕緊按著打火機,熱情地說:「坐,您請坐!別站著啊!」 青年坐下,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用閒聊似的口吻問:「電影廠得給你們一筆錢吧?」 男的說:「當然,當然。如今講究經濟意識嘛!要過去,就白借給他們了!別說一隻貓頭鷹,獅子老虎讓他們拍些鏡頭又怎麼樣?」他看看女管理員又問,「是吧?」 女的說:「是啊是啊,時代不同了。我們不要錢,倒顯著我們跟不上時代潮流,太迂腐了!」 青年說:「那,電影廠給你們多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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