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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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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長從枕下摸出手錶看了看,「什麼事?半夜三更的!」 「連長,我犯錯誤了。」 「明天再說。」連長又倒下欲睡。 「明天不行!明天交代就晚了!」 連長一翻身趴在枕上,瞪著他:「有這麼嚴重?那你交代吧,簡單點兒!」 吳振慶訥訥地說:「我……我看女知青洗澡來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可還是被我……看見了。」 連長哭笑不得:「你給我回去睡覺去!這種錯誤也來把我搞醒!」 吳振慶只好走向門口。 「站住!」連長叫住他,想了想又說,「明天抽空組織知青班學習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以後在那條河分個男女界限。不許到遠處去洗!更不許到深處去游泳!」 知青們聚集在宿舍前學「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吳振慶手拿「紅寶書」,一本正經地說:「剛才咱們學了一遍。為什麼要學呢?因為,出現了違反的現象。比如第七條——洗澡避女人,我們應該這樣理解——包括女人洗澡也避男人的意思,還包括男人洗澡避女人的意思……」 知青們莫名其妙。 張萌始終望著別處,這時轉過臉瞪著吳振慶說:「我理解,尤其包括男人不得偷看女人洗澡的意思,這是下流可恥的。」說完又望向別處。 吳振慶說:「對,張萌補充得很好。不過這樣的不良現象,目前還沒有發現……」 張萌又轉過臉瞪他。 夜晚,知青們燒荒的壯觀場面…… 吳振慶圍著火說:「注意,風向轉了,別燒著自己!」 他見火舌撲向一個身影,而那身影似乎顯得有些慌措。 他跑過去,摟著那人的頭跑開了。 那人是張萌…… 吳振慶很窘地放開了她——張萌也很窘。 吳振慶說:「你怎麼不戴帽子,看,把頭發燒焦了吧!發你的手套呢?」 張萌說:「我不戴!」 「為什麼?」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是可以改造好的子女,我怕別人批評我嬌氣。」 吳振慶摘下自己的單帽扣在她頭上,又摘下手套塞給她:「戴上。我不批評你嬌氣,誰敢?」 「班長!班長!」一男知青跑到他跟前,惶惶地說,「班長,韓德寶到營裡去取信,現在還沒回來!」 吳振慶說:「那他就是住在營部了。」 「可是………他騎的那馬跑回來了!」 「你報告連長了嗎?」 「報告過了,連長已經帶著人找去了。」 徐克說:「班長,這一帶可有狼。」 吳振慶說:「少廢話!都跟我去找!」 黑夜中狼嚎聲淒厲而長…… 這裡那裡,四面八方照耀著火把,手電筒和馬燈的光。男女知青們的呼喚聲: 「韓——德——寶——」 「德——寶——」 「韓老六!你在哪兒——」 …… 一雙雙腳在「塔頭甸」的水沼中踏過。 郝梅摔倒了,可她一手還高舉著馬燈。 王小嵩將她拽了起來:「你那只鞋呢?」 郝梅搖頭:「不知道。」 王小嵩脫下自己的一隻鞋給她穿上。 郝梅哭了:「我怕……」 王小嵩說:「別怕……跟住我……別走丟了。」 郝梅說:「我是怕……他被狼吃了……那我們可怎麼對他爸爸媽媽說啊?」 一聲槍響。 兩人不安地循聲望去…… 一雙雙腳走向一起。 尋找者們終於圍攏成了一個半環,各種光亮照向中間。 韓德寶枕著裝滿信件和報紙的書包,酣睡在一片灌木草中,有如醉臥萬花叢中。 一女知青怯怯地問:「他……怎麼了?」 連長說:「這小子,吃櫧柿吃的。」 吳振慶生氣了:「他媽的!起來!」 他狠狠踢了韓德寶一腳。 連長將韓德寶背了起來,自責地說:「大家也別怪他了。咱們到處找他也是應該的嘛。再說,我們大傢伙有責任告訴你們——櫧柿這東西是不能多吃的,吃上一小碗,跟喝上二兩酒差不多,且後勁很大。有人因為吃得多了醉過一天一夜呢!」 黑夜中,一行人的身影向連隊駐地走去…… 5 男知青宿舍內有人在看家信,有人在看報。 韓德寶仍在酣睡著,不時發出兩聲鼻鼾。 吳振慶、徐克、王小嵩盤腿坐在一張床上,靜聽王小嵩讀信。 「親愛的哥哥,你好!家裡一切正常……」 徐克說:「你弟弟這用的什麼詞呢!」 吳振慶說:「聽著,剛上二年級,能寫封信就不錯了!」 王小嵩繼續念:「振慶哥哥家,平安無事……」 徐克說:「就會這麼兩個詞兒——一切正常,平安無事。後一句還是從電影裡學的!」 吳振慶說:「住口,繼續往下念。」 「徐克哥哥家,比較平安……」 吳振慶說:「你先別念關於他們家的話,先念關於我家的話行不行?」 王小嵩抬起頭說:「信上怎麼寫的,我就怎麼念的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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