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曉聲 > 紅色驚悸 >  上一頁    下一頁
四〇


  「使勁兒想。」

  胡雪玫一邊用手指撥弄著她的鬢髮玩兒,一邊認真地想。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使勁兒想也想不起來。」

  「我不是要求你別再叫我寶貝兒嗎?」

  「你指這個要求哇!瞧你嚴肅樣兒的。叫你冬梅我還真有點兒叫不慣呢!」

  「那也得叫我名。」

  胡雪玫笑道:「是抗議嗎?」

  肖冬梅繃著臉說:「就算是吧。」

  胡雪玫故作沉吟,以一種近乎談判的口吻說:「這是正當的要求。那麼,尊敬的冬梅小姐,如果您也睡足了,躺夠了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起床了呢?」

  ……

  趁胡雪玫在洗漱,肖冬梅迅速穿上了她自己的衣服。那身衣服已在「逃亡」中髒了,她本是想洗的。但她從胡雪玫昨晚給她的衣服中,竟沒選出一件適合自己穿的。不是因為那些衣服她穿著太過肥大,而是她嫌那些衣服穿上了裸臂裸腿的,身體暴露的部分未免太多了。

  她迅速地疊起了線被。疊得見棱見角的。與一名女兵疊得一樣整齊。自幼和姐姐比賽,看誰疊得更好。而且正是以兵們的內務標準作標準的。七八年後,成了她能做得最出色的一件事。

  接著她拉開窗簾,用自己的手絹將哪哪兒都擦了一遍。

  待胡雪玫洗漱罷從衛生間出來,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閉著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胡雪玫問:「哎,你那是幹什麼呢?」

  她口中仍念念有詞,不回答。

  胡雪玫走到她跟前,又問:「幹什麼呢?」

  她還是不回答。

  胡雪玫無奈,聳聳肩,一邊扶著椅背做健美操,一邊看著她奇怪。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期待表揚地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胡雪玫說:「看到了!線被疊得很整齊,哪哪兒也都被你擦過了。但是請問小姐,你剛才那是在幹什麼呢?」

  她莊重地說:「我在背毛主席語錄。」

  胡雪玫高高踢起一條腿說:「那我問你話,你也得回答一句呀!」

  她更加莊重地說:「一個人背毛主席語錄的時候,別人是不應該打斷他的。他也不應該停止了回答別人的話。」

  「這難道是一條法律嗎?」

  胡雪玫的口吻很是不以為然。

  「不是法律,但是常識。」

  肖冬梅眨了幾下眼睛,那種表情的意思是——難道你連這樣的常識都不知道嗎?

  胡雪玫從她臉上讀明白了她的表情語言,一時不知再說什麼好,也自歎弗如地眨起眼睛來。

  肖冬梅卻笑了,有意扭轉似乎過於嚴肅的話題,三娘教子般地說:「大姐你快穿上點什麼吧,多難看呀!」

  話一出口,自知失言,唯恐胡雪玫生氣,一時表情又變得極不自然,扭捏不安。

  「難看?我真難看嗎?」

  胡雪玫起床後並未穿衣服,身上只有乳罩和三角褲。而且都是絲織的,接近著透明。

  肖冬梅趕緊又說:「大姐你千萬別生氣啊……我不會說話,我的意思是,萬一住對面樓的哪個壞男人正朝咱們窗戶望著呢?」

  胡雪玫踱到鏡前,左右側轉著身體,自我欣賞地說:「對面樓離那麼遠,誰的眼睛也望不到咱們屋裡。在自己家,大夏天的,我想什麼時候穿衣服,就什麼時候穿衣服。以往就我一個人,我還喜歡光著身子呢!你在家裡沒自由自在地光著過身子吧?」

  她問時,回頭看肖冬梅。

  肖冬梅的目光卻不知該往哪兒看才好,用極細小的聲音說:「我要是也那樣兒,那就是我瘋了。」

  胡雪玫說:「放心吧小姐,我不是精神病。」湊近鏡子細照了片刻,憂鬱地嘟噥,「媽的,眼邊出了一條皺紋。」說罷轉身指著肖冬梅命令,「把你那身衣服脫了!」

  肖冬梅慌了,連連搖頭:「不,不,好大姐求求你了,我可不習慣像你那樣!」

  胡雪玫又笑了:「我不是要強迫你和我一樣!我是讓你穿上我給你的那一件,把你那身髒衣服換下來。即使你偏喜歡穿你那身衣服,也得洗洗再穿呀!」

  肖冬梅望著被自己疊好、放在床上的那些衣服,裝出犯愁的模樣解釋:「你那些衣服我穿著都不合身。」

  「胡說!」胡雪玫走到床邊,將那些衣服又翻亂了,選出一件淺紫色的,拋向肖冬梅,再次命令道:「哪件兒都合你身,這件也不例外,今天就穿這件!」


學達書庫(xuges.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