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我們香港見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我說,假心假意誰不會。有辦法帶著你的那些寶石過海關了?見孔雀不做聲,我又說,對不起,我已經同小周戀愛了。

  孔雀抬頭望瞭望我,你本來就該選擇她。她邊說邊往門口走。要出門時她回過頭來對鐘老說,鐘先生,你多保重,我想林青霞她會回心轉意的。

  孔雀一走,鐘老便說,沒想到她還會善解人意。

  我說,人在情感上總是犯些低級錯誤。你又給了她多少美元?

  鐘老說,沒有,是她見我心情不好,主動來陪我聊天的。她還給我送了幾顆藥來。

  說話間,鐘老將幾顆藥放進嘴裡,他說一會就會起作用。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了,小周要我快去救她。

  扔下電話,我沖出門去。小周的房門緊鎖著,但能聽見胡虎在裡面吼叫著。我一邊撞門一邊高聲警告胡虎。何總和林處長他們聞聲趕過來。他們也幫著叫,但沒起作用。葉老師用鑰匙試了試,也打不開門。還是徐科長貼著門說的一句話起了作用。他說,這是在香港,你舅舅那點權管不到這兒,鬧出事來,你全得兜著。胡虎將門打開後,我們擁進去。我剛伸手揪住胡虎的領口,就發現他的胸脯上有處傷口正在流血。胡虎指著緊閉的衛生間歇斯底里地大叫,她想殺我!

  小周從衛生間裡出來時,手上還緊握著那把瑞士軍刀,她上身裹著一條寬大的浴巾,被撕破的襯衣垂在腰間。小周說,你這流氓,我就是要殺你。

  胡虎被徐科長和何總帶走時,小周說,何總,我不連累你們,我辭職,不跟你幹了!

  何總只顧用一塊面巾紙按在胡虎的傷口上,什麼話也沒說。

  林處長只是歎氣,說自己其實根本管不了胡虎。

  我說,我知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我有意將這句話說得很重很重。

  這事還沒了結,鐘老和王鳳又出事了。

  鐘老和王鳳都是頭暈得厲害。不過鐘老悄悄對我說,他沒事,是藥物將血壓升高了。這一次孔雀決定,不管香港看病怎麼貴,大家都得上醫院去,包括胡虎。孔雀給英倫打電話選了家醫院。英倫趕到時,胡虎已經包紮好,沒事了。鐘老那邊也很快安定下來,他血壓太高必須住院觀察。英倫只好給他辦滯留香港的手續。難辦的是王鳳,她已到了腎癌晚期,捱到黎明時,才決定馬上轉回武漢去治療。

  王鳳和王海要從香港回去。分手時王鳳說,下一回還是我們這些人一起去俄羅斯旅遊。我們都說行,轉過臉去便都傷心,照香港大夫的說法,王鳳最多還能活一個月。

  我們答應王鳳,回去後,上她家去將那瓶冰酒喝了。

  鐘老在我們同他告別時,只顧看著孔雀。孔雀身上短裙的領口開得很低。鐘老同我說過,他雖沒有去看淺水灣夜景,但他能想像那兒一定同孔雀那半掩半遮的胸脯一樣迷人。

  13

  中巴車鑽進過海隧道。英倫介紹說這是中線隧道,大陸的中信集團用了十倍的投資又建了個西線隧道,但車流量只有中線的十分之一。英倫的話酸溜溜的。我們沒有搭話。車上少了鐘老和王海、王鳳後,仿佛少了不少人氣。

  孔雀在發怔。萬組長他們在車後玩「鬥地主」。徐科長不知在同胡虎小聲說什麼。小周與葉老師分別將頭靠在我和何總的肩上。

  中巴車出了過海隧道,英倫搬出一隻方形皮箱,開始向我們兜售那種在女人街遍地都是的腰間掛表。掛表要價一百港幣。英倫說,這是司機大哥的,他跟你們跑了幾天,你隨便買幾隻,讓他賺點小錢補補家用。林處長與英倫的距離最近,英倫第一個找上她。林處長不情願地拿起一隻掛表看了看後,忽然問起參觀珠寶行的事,她說,你們是不是也吃回扣?英倫正色說,我知道你是大陸的官員,只有從大陸來的人才問這個問題,我們香港沒人敢吃回扣,廉政公署太厲害,當公差的人只要收到超過五百塊港幣的禮品都得上交,每個月接受別人的請吃也不能超過五百塊港幣。五百塊在香港能做什麼呀?買幾件褲衩、吃兩頓快餐都不夠。可沒人敢違反。因為一旦查出來,便什麼都沒了。何總站起來打斷英倫的話,他說,英先生,我買六隻。小周從我的肩上抬頭說,何總我辭職了,你買五隻就行。何總還是買了六隻。英倫看了我一眼後,徑直走向萬組長他們。萬組長說,我們買了你的表回去送人,那不又是腐敗嗎?我們不買了。英倫說,這種表沒人會查的。萬組長認真起來,那是別人,我們是我們。英倫說,別這麼小氣。我頭也不回地說,錯了,是小心!

  英倫賣完掛表後,車裡又靜下來。

  坐在前排的林處長脖子上的青筋一下下跳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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