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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萬站長將眼淚一抹,大聲說,李子能寫出這樣的詩,三年後,大學的門肯定要開到她家來。張英才和藍飛說,有了這首詩,看誰還敢說界嶺盡是男苕和女苕。所以,選一個老師當村長,正好對應了界嶺的需要,將來李子考上大學了,更是堂堂皇皇的正名。余校長說,葉碧秋已經在省城考上自修大學,是大學生了。葉碧秋連忙說,當初自己也是這樣想的,讀的書越多,就越不想這些了,上不上大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像她媽媽那樣,堅持將一年級課本讀上二三十年,表面上水平低,實際素質反而更高。

  余校長拿著酒杯站起來,再次給大家敬酒。

  萬站長率先一飲而盡,隨後大發感慨,想當初張英才和藍飛同時當上民辦教師時,自己很猶豫,不知該派哪個來界嶺小學。那時候,真的是將一個頭,想成兩個大。誰來誰不來,都有道理,最後還是用丟硬幣的方法確定的。

  成菊總算找到說笑話的機會,問萬站長,當初在藍小梅和李芳之間選擇肘,是不是也丟過硬幣。萬站長正色回答,看上去丟硬幣是沒有道理,其實是比道理更大的天理。看看張英才和藍飛,現在不是各得其所嗎?葉碧秋插嘴說,夏雪老師在這裡時,也很喜歡丟硬幣。她離開的那天,葉碧秋看到她丟了三次硬幣,才決定將自己最喜歡的婚紗送給李子。

  大家一齊笑起來,都說葉碧秋一定後悔極了,怎麼那枚硬幣就不瞭解她的心思,沒有讓夏雪老師將那麼漂亮的婚紗送給最想得到的女孩。葉碧秋卻說,她不後悔,她已經用在王主任家帶孩子的工錢,給自己買了一件婚紗。葉碧秋的話,讓大家笑得更歡。

  「其實丟硬幣還算是個好辦法。」

  藍飛也開口說了自己的事。他到縣團委後,遇上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女孩也對他有意思,可惜已經有男朋友。猶豫了好久,藍飛用丟硬幣來幫自己做決定,那女孩果然很快了結前緣,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藍小梅笑得像個小姑娘。她要藍飛將女朋友的照片給大家看看,藍飛不好意思地答應了。那張女孩摟著藍飛脖子的照片,從萬站長開始,轉了一圈,交到張英才手裡。

  張英才很仔細地看過,誇獎藍飛眼光獨到。他正要將照片還給藍飛,藍小梅伸手接過去,又轉交給余校長。余校長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張英才。張英才向藍飛,女孩叫什麼名字,在哪裡工作。藍飛說,女孩叫姚燕,在縣文化館搞舞美設計。余校長點點頭,眼睛卻盯著張英才。

  屋裡越來越熱鬧,趁人不注意,張英才出門,沿著操場走到旗杆下面那塊大石頭旁邊。春寒料峭,星月如冰。張英才摸索著將帶在身邊的一張照片輕輕地撕開,再撕開,一直撕到不能再撕。

  也不知什麼時候,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張英才一動不動地說:「不要告訴藍姨。」

  「我曉得。」張英才一聽聲音不對,轉身看時,才知道走近他的不是余校長,而是葉碧秋。「我見過你和她牽手的樣子。」

  「她很漂亮,也很有藝術氣質。」

  葉碧秋問:「你為什麼不丟一下硬幣呢?」

  張英才說:「我中了界嶺小學的毒。余校長、鄧老師、孫老師,還有你爸你媽和你外公,全都不丟硬幣。所以,我也不丟硬幣了。」

  「要是不丟硬幣,怎麼曉得別人還愛不愛你?」

  葉碧秋告訴張英才,那次見到他和姚燕牽著手後,自己也丟過硬幣,丟了幾次,正反兩面平分秋色,決定性的最後一次,那枚硬幣掉進路邊的水溝裡。張英才開心地笑起來。笑完了才說,他現在有點想丟硬幣了。說著就要葉碧秋將手攤開。他做出往空中拋了一下的樣子,然後將自己的手覆在葉碧秋的手心上。

  葉碧秋覺得手心裡有東西,抬起來一看,真是一枚硬幣。

  「你想猜正面,還是猜反面?」

  張英才搖搖頭,他不想說這枚硬幣的來歷。

  「凡事一到界嶺,就變得既是正面,也是反面。你怎麼猜?」

  「其實,只要男人主動點,根本不用猜。」

  葉碧秋用很小的聲音問張英才,想不想看她給自己買的婚紗。葉碧秋下了車,就趕著投票,到現在還沒回家,行李都在李子那裡。界嶺的春夜已經不算太冷了,這種氣候,讓張英才輕易地產生各種回想。他問葉碧秋還記不記得,自己初來時,她父親說過的話。葉碧秋沒有害羞,反而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已經滿十八歲了,可以做父親說的那些事了。

  身後的屋子裡,傳出藍飛找張英才喝酒的聲音。

  余校長說,葉碧秋一路奔波太辛苦,張英才送她回家去了。

  張英才回到自己屋裡,打開塵封很久的鳳凰琴。彈起幾乎可以成為界嶺小學校歌的那首樂曲。葉碧秋沒有跟過去。她從孫四海專門為李子騰出來的那間小房裡,取出自己的行李,再往張英才的屋子走去時,心裡怦怦地跳得很厲害。余校長他們都在張英才的窗外站著,像旗杆下面的那塊大石頭那樣,默默地聽著鳳凰琴聲。

  葉碧秋鼓起勇氣走進去,問張英才能不能將自己的行李放在他屋裡。她想說的其實是另一種意思,但到底是青春少女,因為羞澀,迅速補上了一句掩飾的話,她說:這間屋子本來就是給外面來的老師住的,等她拿到大學文憑,再回來當老師時,也應該算是半個外來者。聽說葉碧秋想當老師,張英才點點頭。至於是因為覺得她很適合當界嶺小學的老師,還是同意她將行李放在自己屋裡,他自己也不清楚。葉碧秋卻懂了,臉龐變得緋紅,嘴唇更是紅得晶瑩剔透。

  這時,屋後曾遭雷暴轟擊的石峰上,傳來一聲長長的嚎叫。

  張英才也聽到了,他放下鳳凰琴,走到窗邊,看到許多人站在那裡,就問他們聽到狼叫沒有。孫四海反問他,是不是確信界嶺有狼在活動。張英才輕輕一笑,信手在鳳凰琴上從低音到高音,按了一遍音階;然後,又從高音到低音,按了一遍。

  2009-4-22於東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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