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天行者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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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志頓時顯得很驚喜。 余校長裝作沒看見,繼續問,為何除了笛聲,學校裡沒有一點動靜。 餘志將聲音壓低說,學校一放暑假,藍飛就回家去了。昨天傍晚他又同藍小梅一起來到學校。因為明天老師們就要到鄉里集訓,他們這個時候上山,餘志覺得很奇怪。從進屋開始,他們母子倆一直在低聲爭吵。余志向鄧有米和孫四海報告,他倆都一點反應也沒有。天黑之後,餘志去攆那只還在外面撒野的豬,聽到藍小梅在罵藍飛,雖然沒有用很髒的話,那語氣卻是十分難聽。藍飛的火氣也上來了,猛地推了藍小梅一下,將藍小梅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藍飛後來跪在藍小梅面前也沒用。藍小梅在操場上站了半夜,下半夜才到女生宿舍睡下。余志聽得很清楚,她根本沒睡,一直在小聲地哭。早飯後,李子來給孫四海送治感冒的草藥,餘志才聽說,這幾個人可能又在為轉公辦教師的事鬧矛盾。 心裡有數了,余校長將余志做的午飯三下兩下扒進嘴裡。 剛放下碗筷,藍小梅就像押犯人一樣。推著藍飛進來了。 「你給余校長跪下認錯吧!」 藍小梅用柔柔的聲音命令藍飛。 余校長被嚇住了,趕緊上前攔住。 「小畜生,你要是不跪,媽就不要這張老臉,替你跪!」 說話時,藍小梅真的要將身子傾倒下來。 「有事好說、好商量,真要行禮,就鞠躬吧!」 余校長哪見過這陣勢,嘴裡說著話,一隻手攔著藍飛,另一隻手還要抱住藍小梅,不讓她雙膝著地。余校長不敢太用力,又不能不用力。藍小梅在他懷裡顫抖得很厲害,一雙手涼得像是冬天的蘿蔔,嘴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從明愛芬死後,余校長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事實上,明愛芬死之前好幾年,就不能稱作女人了。藍小梅軟軟的身子讓余校長更加手忙腳亂,情急之下,只好讓餘志去叫孫四海。 一直朝天看著不肯吭聲的藍飛,回頭吼了一聲:「你這樣子才丟臉哩!」 藍小梅一愣,連忙從余校長懷裡掙脫出來,雖然站穩了,手腳卻顫抖得更厲害,嘴裡不停地罵著藍飛。 余校長嚴肅地說:「藍老師這樣說就不對了。男人膝下有黃金,可你想過母親膝下有什麼嗎?未必當媽媽替兒子下跪是理所當然的?」 藍飛終於伸手去扶藍小梅。卻被她一巴掌推開。 余校長搬來一隻凳子,讓藍小梅坐下說話。藍小梅傷心地指著藍飛,要他自己說。到這一步,藍飛又將嘴閉得死死的。余校長心裡有數,他勸藍小梅,讓藍飛來界嶺接受鍛煉,就應該是各個方面, 有艱苦的,還有不艱苦的,有沒有利益的,還有有利益的。 藍小梅說:「無論如何。做人不能太無恥!」 余校長說:「是呀!藍老師剛來界嶺小學,我就離開,在外人看來這樣做確實不妥。可這也是藍老師給我一個機會。教書的人也要有眼界才行,成天在山溝裡待著,教出來的學生也會木頭木腦的。不是藍老師來,我們哪會想到當老師的也要培優!以往,外面人說界嶺的人不是女苕就是男苕,覺得是受了侮辱。真的到外面去一看,才明白我們早已跟不上潮流。所以,這一次,上面又給了界嶺小學一個轉正的名額。萬站長反復徵求我的意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藍飛比我們更是人才。所以,我就推薦了藍老師!」 藍小梅說:「余校長,你這是在打我的老臉呀!」 余校長說:「這是學校的事,你只是家屬,不相干的。」 藍小梅說:「兒子是我養的,出了問題,當然有責任。」 余校長說:「那是當然,所以,我正要對你說感謝哩!」 藍小梅說:「老餘,你剛打我的臉,又往我心裡捅刀子!」 余校長說:「我哪裡做錯了,你就直說好了。」 藍小梅說:「也罷,小畜生不說,我替他說。他不該瞞天過海,將大家的轉正指標,私自獨吞了。」 余校長說:「有些事你還不清楚,我想你是冤枉藍老師了。」 余校長拿出萬站長的第一封信,讓她看信封上日戳和信中內容。藍小梅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又從頭到尾再看一遍,越看越不相信。 余校長在一旁說:「萬站長的字,你應該很熟悉,錯不了。」 找不出破綻的藍小梅格外傷心:「老餘,你沒說真話。我生的孩子我清楚。你這樣做,不是幫他,是要害死他!」 藍飛也想看那封信。藍小梅死死攔著。不讓余校長給他看。 這時,孫四海來了,後面還跟著鄧有米。 跟在他們後面的餘志做了一個手勢,表示是孫四海要鄧有米也過來。鄧有米要大家去辦公室。說在余校長的屋簷下站著,有些話說不出口。余校長開玩笑說,只怕辦公室也不合適,還是在操場上比較好,想打群架,想一對一決鬥,都能施展得開。孫四海也說要去辦公室,公事就要公辦,有些話讓餘志聽到了也不好。余校長就嚴肅起來,說正好相反,不僅要讓餘志旁聽,最好將李子也叫來,讓他們切實感受一下父輩的為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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