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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蕭縣長果斷地說:「你現在就去打聽。晚上十點鐘以前,我必須得到確切消息。」

  孔太平跟著留作陪同的王科長上了蕭縣長的奧迪。在省城裡轉了半圈後,孔太平讓王科長他們先找了一家飯店住下,然後一個人溜出飯店,直奔位於江北的省財政廳。孔太平本是要找安如娜在傳達室登記時卻說是找湯有林。他沒想到安如娜的辦公室如此之大,推門進去後,半天才看清安如娜坐在一張特別大的桌子後面。安如娜看見孔太平突然闖進來也吃驚不小。隔著老遠,安如娜讓孔太平在一隻大沙發上坐下來。孔太平將辦公室掃了一眼後說,這些擺設的價值足夠鹿頭鎮全體幹部職工發半年的工資。安如娜輕輕一笑,問孔太平來幹什麼,是不是鎮裡又沒有錢發工資了。孔太平不同她說這些,他指著安如娜的辦公桌說它大得就像她臥室裡的那張德國席夢思。安如娜想笑又不敢,她看了看手錶後,就叫孔太平先出門到外面去等著,自己馬上開車來接他。按安如娜的吩咐孔太平在離財政廳大門約二百米的一棵法國梧桐下面站了半個小時,安如娜才開車過來。孔太平一個人坐在後排。雪鐵龍向前滑行一段剛將速度提起來,路邊忽然有人招手示意停車。隔著玻璃孔太平發現攔車的人是湯有林,湯有林和一個挺洋氣的女人挽著手站在馬路邊。

  安如娜將車窗放下小半截。湯有林湊過來告訴安如娜,說是孔太平來了,他們已經約好今晚要聚一下,讓安如娜選個地方。安如娜沒有戳穿湯有林現編的謊話,她不動聲色地要湯有林選好地方後再通知她。安如娜不想讓湯有林看見坐後排的孔太平,話一說完便將車窗完全關上。

  孔太平說:「湯有林怎麼知道我來了?」

  安如娜說:「你在傳達室登記了,他當然會知道。怎麼樣,去嗎?」

  孔太平說:「不去又能幹什麼哩!」

  安如娜聽懂了這話的意思,她憂傷地望瞭望孔太平,小聲說:「我還以為你又行了哩!」

  這時湯有林將電話打到孔太平的手機上。湯有林說,他非常高興能在這種時候接待孔太平,他已經約好了安如娜,七點時為孔太平接風。雪鐵龍悄無聲息地走了一段後,安如娜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越過座椅的後背伸向孔太平。孔太平將它抓在手裡狠狠地握著。孔太平問清楚那個挺洋氣的女人叫江小寒,是湯有林的太太後,忍不住說湯有林太不知足了,有這樣的女人做老婆,一個可以頂一百個。安如娜搖搖頭說孔太平還是不瞭解女人,漂亮女人只注意自己的外表,不把床上功夫當回事。不漂亮的女人正相反。所以往往醜一點的女人反而更在男人面前得寵。

  調笑幾句後,安如娜主動提起湯有林工作變動的事。孔太平像是從沒聽說過他沖著安如娜驚叫說天下哪有這樣巧的事!他將蕭縣長藉口姜書記死,騙自己來省城,打聽青幹班學員中誰會去縣裡當一把手的經過說了一遍。「千萬不要告訴他!等等再說!」安如娜一聽也叫起來,她將農業廳的一個處長的名字說出來,讓孔太平先將蕭縣長搪塞一下。孔太平一頭霧水地聽著安如娜繼續說下去。「蕭縣長這個時候往北京跑,肯定是在北京有關係,只要找准了情報,北京那邊的人一發話,這兒誰敢不聽!別看湯有林與我是同學,其實是身邊的定時炸彈。他不走我就沒法開展工作。」

  孔太平一聽又變成憨性子:「湯有林下派縣裡是你在背後算計湯的?」

  安如娜坦白說:「我是希望他走遠一些。」

  孔太平不以為然地說:「湯有林對你是定時炸彈,對我就是原子彈了!」

  安如娜說:「你說得很對,定時炸彈會要人的命,原子彈只能用來嚇唬人。」

  說著話,約好的酒吧就到了。

  三人見面後,湯有林不說自己已到縣裡與孔太平見過面,安如娜也不說自己已與孔太平幽會過,孔太平更是隻字不提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關係。相互間都撿一些熱熱鬧鬧的話說。安如娜說湯有林這次下去其實是鍍金,因為組織原則規定了,今後凡是擔任高級領導職務的人必須有在基層當一把手的經歷。湯有林則說,安如娜這麼年輕就升到副廳級,而且又是女性,說不定下一次省裡幾大家換屆時,就能有機會遞補上去。孔太平聽著他們的話全身像散了架一樣,儘管拼命喝了幾杯咖啡,也仍然直不起腰。湯有林發現孔太平無精打采的樣子,就問他是不是感冒了。安如娜不等孔太平回答,搶在前面說,青幹班三十八個學員中惟一的遺留問題,看來還得老班長出面來解決。湯有林很爽快地答應說,一個月後孔太平是縣委第一副書記。安如娜馬上舉起飲料杯,代表青幹班全體學員感謝湯有林。安如娜讓孔太平一起舉杯時,孔太平的動作有些不爽。安如娜問他怎麼好好的一下子不高興了。這一次孔太平還是沒有說話的機會,湯有林搶在前面解釋,孔太平這是對安如娜不滿,要感謝說什麼也不能單單停留在口頭上。安如娜拿起筆在桌上的酒水單輕鬆地寫了一行字,然後交給湯有林,讓他到行財處拿上一百萬元。

  湯有林拿著紙條半天沒有往口袋裡放,他笑著說:「財政廳賣人這麼不值錢了,反而會掉自己的身價。」

  安如娜也笑:「現在滿街都是處級幹部,能賣這個價錢就不錯了。」

  孔太平聽著他們這些綿裡藏針的話,忍不住心酸起來。「你們不能這樣說話!」孔太平的眼窩裡盈出一些眼淚來。「照你們的標準,鄉鎮幹部只能是要飯的!」

  安如娜和湯有林沒有注意到孔太平感情上的變化,異口同聲地說:「鄉鎮幹部本來就是要飯的。」

  孔太平叭地放在手中的咖啡杯:「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們的施捨。」

  湯有林趕緊說:「你的命決定了你不是鄉鎮幹部,我的位置遲早要讓給你。」

  孔太平這時突然想起區師傅,他覺得還是區師傅更能體恤他這一類人的難處。孔太平決定現在就去會會區師傅,趁安如娜和湯有林沒有注意,他裝作上廁所,出門後,一個人揚長而去。

  淩晨兩點,孔太平從夜行客車下來後徑直去敲地委黨校大門,一個陌生男人從夢裡醒來,說區師傅不在這兒看門了。就在孔太平非常失望之際,陌生男人忽然問他是不是叫孔太平。孔太平點了點頭。陌生男人這才告訴他,區師傅走時曾經留下話,如果孔太平來找,就告訴他自己的電話號碼。同區師傅聯繫上後,孔太平當即去了他家。

  區師傅獨自住著一套兩居室的房子,家具和家電基本上配齊了。

  孔太平大驚小怪地說:「你再不找個伴,那就太委屈這個屋子了。」

  區師傅說:「我現在是有這個想法。過去的事已經了了,得趕緊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心急吃不成熱豆腐,我也不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在這種事不敢太開放。」

  孔太平說:「區師傅能將自己與大學生相比,這事就好辦多了。」

  區師傅說:「你別瞎想,我可沒有找女大學生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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