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痛失 | 上頁 下頁 | |
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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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趙回屋不久,何站長一個人提著大提包出來了。他有些垂頭喪氣地同孔太平打了個招呼。孔太平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將他叫住,然後又叫起小趙和老柯過來,他要小趙和老柯護送何站長到銀行去,將錢存起來,以免出現意外。 何站長苦笑著說:「別人搶劫偷盜我都能對付,我只怕你孔書記。」 大家都以為孔太平要發脾氣,誰知他竟哈哈大笑起來。 老柯從銀行裡回來後,坐在孔太平的竹床上,兩人說了一通悄悄話,老柯告訴孔太平,趙衛東這一陣在鎮裡放風說孔太平要回縣裡去當商業局長。孔太平心裡響了一下。鎮委書記去當商業局長,看起來是平調,實際上是降職使用。這種類似的職務一般只給鄉鎮長,書記如果沒有提拔也會安排到人事、財稅、公檢法等要害部門,或者去大委大辦,否則就有問題了。孔太平明白昨晚回來時的冷清場面,一定是這個原因,他沒有責怪老柯不及時通風報信,老柯有老柯的難處,與他太親近了,萬一趙衛東當了鎮委書記,他的處境會不妙的。他原諒老柯,還因為今晚的氣氛已發生了變化,大家公開地說鹿頭鎮惟有他孔太平才能鎮住,別人都不行。他對後面這句話感到特別舒服。但他心裡還是打定主意要找機會讓趙衛東出一回醜,殺殺趙衛東身上的那股邪氣。他將小趙叫來,問他知不知道趙鎮長現在哪裡。小趙這次真算見識了孔太平的厲害,他不敢說假話,如實說趙衛東晚上才回去,整個白天趙衛東都在財政所同人下象棋。小趙說趙衛東是擔心鎮裡今天有事萬一用得著他,才沒有走的。孔太平心裡清楚趙衛東一定是打算出來收拾殘局的。他沒有將這一點戳穿,他心裡在擔心趙衛東將財政所控制得太死了。鎮裡分工,他管人事幹部,趙衛東管財政金融。他在內心作檢討,今後對趙衛東分管的這一塊也不能太放手了。 夜深以後,院子裡靜下來,天上的星星此時格外明亮。孔太平又想起小時候在河灘乘涼,有人喊狼來了的情節,他覺得如果現在能找到這個人,肯定十分有趣。 半夜過後,孔太平朦朦朧朧地感到有人用什麼東西往他身上遮蓋著。他以為是孫萍,睜開眼睛一看,是婦聯主任李妙玉。李妙玉只弄了很少一點衣物套在身上,月光將她那還沒有生過孩子的身子,完全投入孔太平的心裡。李妙玉有意無意地用手在他的臉上撫摸幾下,然後小聲說:「怎麼睡得這樣死,連露水打濕了臉都沒感覺。」他沒有做聲,飛快地將眼睛閉上。李妙玉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孔太平平放在竹床邊上的大腿,不時感到李妙玉那有些滾燙的大腿的撩撥。從今年開始,李妙玉已有好幾次向孔太平作這方面的暗示。這一次,他依舊裝作不知道。院子還有別人,李妙玉站了一陣,只好獨自走開。孔太平翻了一下身,望見孫萍睡在離自己只有幾米的竹床上。李妙玉雖然膽大,在外乘涼睡覺時,只敢側著身子睡。孫萍在城裡呆過,不怕暴露自己身上的隱秘,仰面躺在竹床上。從孔太平躺下的地方望去,那對乳峰正好與遠處的鹿頭山頂峰連為一體。 孔太平第一次感到女人不要情感也會產生對男人的折磨。再次睡著不久,洪塔山又匆匆跑來。洪塔山不像李妙玉那麼溫柔,他一上來就扳著孔太平的肩膀猛地搖個不停。接著也不管他是否完全清醒,急如星火地告訴他,派出所的人將他的客戶全抓走了。 孔太平迷糊地問:「為什麼抓他們?」 洪塔山用極小的聲音說:「因為請了幾個小姐。」 這話讓孔太平一下子驚醒了,他翻身坐起來。聽洪塔山從頭到尾細說,為了招待那幾個客戶,洪塔山專門從省城請來幾個有品味的小姐。這事以前也沒少做過,派出所一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不知道。這一次洪塔山也像先前那樣,提前往派出所送了十幾箱飲料,說是給他們降溫消暑,其實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地打個招呼達成默契。哪想到半夜剛過,派出所的人突然對他們下了手。養殖場四周圍牆上架有鐵絲網,派出所的人也做得出來,居然像特務一樣剪斷鐵絲網,從圍牆上爬進養殖場,又用麻醉槍將幾條大狼狗放倒,順順利利地鑽進客房裡,將那些男男女女光著身子逮走了。洪塔山斷定黃所長如此出爾反爾是想報復孔太平,因此這事非得由孔太平出面調解。 孔太平身上感到一股涼嗖嗖的寒氣在彌漫,轉眼之間渾身上下又有一種火燎火燒的感覺。黃所長這一招實際上是沖著孔太平的咽喉而來。養殖場提供著全鎮財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有時竟達到百分之六十左右,而這幾個客戶又保證了養殖場銷售額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孔太平朝洪塔山要了一支煙,擱在鼻尖上嗅了一陣。 恢復冷靜後,孔太平朝四周看了看。孫萍好像醒了,那對乳峰被她翻身壓在竹床上。李妙玉那裡也有動靜。好在男人都睡得很死,特別是飲事員老何,因為有人打擾,他的鼾聲反而更響了。孔太平再次壓低嗓門,他要洪塔山嚴格控制此事的知情範圍,對養殖場內部的人要把話說絕,誰將此事告訴第二個人,就立即開除出場。對外部的人除了孔太平自己,暫時誰也不要說。孔太平估計,派出所那邊也不會將此事大肆渲染,甚至有可能同樣嚴格控制此事的知情範圍。 洪塔山回場處理內部事宜後,孔太平一個人想了好久,才決定將此事擴大到小趙那裡。他叫醒小趙並對小趙說這事到他那裡應該劃上句號,包括趙衛東暫時都不要讓他知道。如果小趙做不到這一點,什麼時候走露風聲,什麼時就讓他卷起鋪蓋到湯河村去代理村支書。孔太平帶著小趙一刻不停地來到派出所門時,派出所屋裡屋外一片漆黑。他們對著緊閉的大門叫了半天,也不見有人來開門。孔太平心裡窩起一團火又不能發洩,他強忍著讓小趙別再叫了,乾脆回去睡覺,明早再來。 天亮後不久,洪塔山又跑來了,他告訴孔太平,五更時分,場裡值班人員接到一個叫鄧松的客戶家裡打來的電話,因為債務糾紛,鄧松的老婆被幾個江西人綁架了,若不趕緊回去想辦法,對方有可能撕票。洪塔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半醒不醒的孔太平就往外走。 孔太平生氣地擺脫洪塔山,他說:「總不能連臉也不要吧!」 孔太平刷牙時,洪塔山一直在旁邊催促著說:「我的好書記,你動作快點吧!你的牙齒都趕得上田毛毛的漂亮牙齒了,不用刷得這麼仔細。」 孔太平心裡其實也急,所以才沒察覺洪塔山為何在這時還能想起田毛毛。他順著洪塔山的話說:「就因不仔細,你才長了這一嘴的狗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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