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清流醉了 | 上頁 下頁 | |
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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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南征工資排在徐館長之後,列全館第二。領工資的第二天,他頭一回主動對嚴華說,《清流》有什麼難處要他幫忙的儘管說。嚴華也不客氣,將新一期的校樣分了一半給高南征。高南征只花了兩天時間就校對好了。 這種氣氛只維持了半個月。半個月以後,不知從哪裡傳出話來,說從下個月起套改後增加的那部分工資將由各部門自行解決,因為財政上沒有下撥這筆款項。往年徐館長總能從上面多要個七八上十萬塊錢,今年胡漢生當館長,他招聘了幾個人進來,卻沒有從上面多要一分錢回。 這消息讓老張特別緊張。大半年來,他第一次主動找高南征說話。高南征也不知道此話真假,他明白老張的兒子剛剛考上大學,每個月鐵定地要寄一百二十塊錢去,若套改工資不兌現,那他的日子就難過了。高南征便慫恿老張去問胡漢生,他說以老張和胡漢生的關係,胡漢生會提前同他打招呼的。老張在胡漢生那兒碰了一鼻子灰,胡漢生說後天開會,一切決定在會上宣佈。高南征聽見老張低聲罵了一句什麼。 雖然只隔一天,高南征同老張他們一樣,覺得時間特別長。好不容易盼到開會,才知胡漢生真的要各部門為館裡分憂,部分實行自食其力。老張當場就急了,他說他算了一筆帳,光是辦公司和商場出租房屋的錢就可以發清這部分工資。胡漢生立即反駁他,說這是文化館自己的公司和商場怎麼可以收房租。老張說那至少也得用上交來補足房租數額。胡漢生批評老張是殺雞取蛋,分光吃光的小農意識。老張火了,馬上大聲回答說他擔心有人是資本家意識,將一切都裝進自己的荷包。 胡漢生不同他爭了,他說,這件事我當館長的帶頭,明天我就去鄉劇團搞輔導,用輔導費來補足這部分工資。 胡漢生宣佈,全館只有蘭蘋一個人例外,因為蘭蘋是會計,得採取國外高薪養廉的辦法。 高南征見老張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就想到該向他交底了。散會以後,他瞅空對老張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老張看了他一眼後,不聲不響地跟上來。上了大街,高南征單刀直入地問,老張,胡漢生是不是許諾要提拔你為副館長? 老張愣了愣才說,是的。 高南征說,你沒想到吧,他也許諾要提拔我當副館長。實際上他誰也不會提拔,我到組織部問過了,不管是你還是我,胡漢生連半個字的材料也沒有上報。 老張哺哺地說,我還以為他是近段才變了的,原來一開始他就在要弄我! 高南征說,我實在沒想到胡漢生比徐館長心還黑,不管怎麼說,徐館長還為館裡做一些事,胡漢生只想自己往腰包裡塞。 老張說,狗日的胡漢生,我就不信比徐館長還難對付。 高南征說,這可不一定,徐館長你能找機會當面摜他的耳光,胡漢生就不一樣了,他說話做事連反駁都困難。 老張說,這你放心,我有鐵證。他同蘭蘋搞皮絆。 高南征說,你有證據? 老張說,我妻子的一個朋友告訴她,說蘭蘋讓胡漢生領著偷偷去她那衛生所裡刮過胎!衛生所裡還記著他們身份證號碼呢! 高南征想了想說,光這不行,必須有經濟上的問題才有力,現在當幹部最怕經濟上出問題,上面有精神八百算貪污,三千就犯罪! 老張點點頭後說,我這搞調研的誰也不買帳,如何能掙回那讓胡漢生扣下去的工資呢? 高南征說,不如我們也辦一期《清流》,找企業贊助幾千。 老張說,《清流》不是被胡漢生的外甥承包了嗎? 高南征說,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同老張分手以後,高南征又折回文化館,他在財會室外面轉了幾次,直到沒人時才進去。高南征告訴蘭蘋,他聽老張說蘭蘋同胡漢生一道去過一家衛生所,老張準備過幾天就去查那衛生所的病歷檔案。蘭蘋臉都白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高南征叫她明天無論如何也要去將那病歷毀了或改了。 從財會室出來,高南征一路上想不通自己在這種時候為什麼要幫蘭蘋和胡漢生。他明白,其實只要這一宗事,胡漢生就得下臺。 第二天傍晚,高南征從窗戶裡無意中發現蘭蘋站在樓下並不時朝上張望。他猜蘭蘋一定是有事又怕到家裡,便找個藉口哄騙小婭,說自己去找老張有事商量。 蘭蘋果然是找他。她說衛生所的檔案已全部毀了,整個過程她都沒有告訴胡漢生。高南征相信蘭蘋的話,因為他今天親眼看見胡漢生像只綠豆蒼蠅一樣,到處找蘭蘋。蘭蘋流著眼淚告訴他,她真的恨胡漢生這麼不明不白地奪去了自己的貞潔。 高南征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 回屋後,高南征見小婭正坐在沙發上一個人獨自流淚。他忙上去捧著她的臉問,你怎麼啦? 連問了三遍,小婭才說,老高,你說實話,剛才為什麼出門去。 高南征怔了征後說了實話,我見蘭蘋站在樓下,以為有事,就去看了看她。 高南征將這兩天的事一一對小婭說了。他說,不管胡漢生多麼可惡,但我們不能傷害蘭蘋。老陳是對的,他那樣做太對了,不然就毀了一個年輕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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