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清流醉了 | 上頁 下頁 | |
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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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散會,會議室只剩下兩個人時,高南征開門見山地問,胡漢生,這《清流》承包的事到底是怎麼搞的。 胡漢生一笑說,我正準備同你談呢。是這樣,我打算讓你將表演部的工作也兼管起來,這樣,你就不必具體負責《清流》的事了。《清流》就讓嚴華去闖一闖,他許了諾,一年辦十二期,比過去翻一番,而且不要文化館花一分錢。 高南征沒料到事情會是這樣,他想了一陣才說,表演部的工作我不適合。 胡漢生說,這是過渡,當副館長就得對各項業務都熟悉。老張也要兼管美術部,上面也要借此考察一下你倆。 中午,高南征在飯桌上同小姬談起這些事,小姬主張他藉口彙報下鄉去的情況,找崔局長探聽一下口風。高南征認為有道理,下午上班後他就去了文化局。 崔局長聽了高南征的彙報後,將他表揚了一通。高南征趁機問自己的下一步工作怎麼安排。崔局長隨口說了句要他聽胡漢生的就是。高南征就將《清流》已被承包的情況說了一遍。 崔局長說,承包好!承包好!過去我還怕胡漢生太穩沒闖勁呢! 高南征說,可是這幾期《清流》都成了那些公司老闆和個體戶吹牛拍馬的專刊了。 崔局長說,你下鄉幾個月就落後於形勢了,現在文化就是要與市場經濟接軌。 高南征見情況與己不利,就起身告辭了。崔局長在身後不失時機地提醒他,現在各方對文化館工作很滿意。高南征明白這是在告誡他別再想像狀告徐館長那樣亂來。 一想到徐館長,高南征才記起回來後就一直沒見到這位工會主席。回館後一問,才知道徐館長被抽到縣開發區指揮部去搞宣傳了。他被抽走後就沒有回過文化館,每月的工資也是叫老婆來代領,黨費也是叫老婆代交。 高南征忽然覺得有點累,他找到胡漢生說自己還是想休息幾天,胡漢生滿口答應。 那天上午,高南征提著籃子上街買菜,聽見有人喊,扭頭一看,竟是小孔。小孔告訴他,自己的副校長任命書已經下來了,小孔問高南征的情況怎麼樣,聽說到現在還什麼動靜也沒有,小孔主動說這幾天他就去找他堂兄打聽清楚。 隔了一天,小孔就找到高南征的家裡來,告訴他,文化館根本就沒有報他什麼副館長。高南征問有沒有報老張,小孔說任何人都沒報,他以為報告在文化局或宣傳部那兒壓著,還特意讓他堂兄打電話委婉地問了這兩個地方。當然,問的方式很巧妙,只說是文化館按建制應配一正一副兩館長,組織部近期準備研究一批幹部,若有考慮就早點上報。這兩處的答覆是,近期內不考慮提拔副館長。 高南征氣得只會反復說一句話,他說,媽的,沒想到老貓反被小鼠耍了。 小孔走後,他一個人仰在沙發上,回憶起段書記的話,這才體會到自己的確是個可愛又可憐的苕。 忍了幾天,高南征沒將這事對小婭說。他將四個月的假一算,準備在家休息二十天。從第五天開始,小婭就不停地追問他為什麼不去上班,問到第七天,小婭開始亂猜測。他只好將實話說了。小姬先是一呆,接著眼淚就開始往外流。 正在這時,老陳敲門進來了。 一聽老陳又提那發票的事,高南征心煩意亂地說,你找我,我正要找你討回那一百塊錢呢! 老陳慌了,他說,高老師,你可不能這樣逼我。是胡館長他讓我來找你和徐館長的。如果你們都不管,那,那我只有賣兒賣女來還這筆債了。 小婭見老陳這樣可憐,忙擦乾眼淚來勸他,說,反正大半年都等過來了就再等一陣。實在不行我在廣播電臺裡幫你呼籲。 老陳不知小婭為何流淚,只覺本便久坐,又說了幾句懇求的話後,便起身離去。 高南征以為自己在家呆的時間長了,胡漢生自己不來,至少也會派小湯或蘭蘋來看一看。可是直到二十天滿,館裡也沒有任何人來。 第二十一天,高南征來到辦公室,見自己桌上積滿了厚厚一層灰塵。嚴華不在辦公室,小湯說他出去找願意被寫成報告文學在《清流》上發表的單位和個人去了。嚴華桌上有一疊新出的《清流》,他見四旁無人就拿起一張翻了翻,除了頭版頭條是縣委書記和縣長視察縣開發區的一篇特寫以外,幾乎全是寫企業經理和公司老闆的報告文學。只是在一些補白的地方有幾首小詩。題頭位置上,主編高南征上面添了一個總編胡漢生。 高南征扔下《清流》,鎖上辦公室,走了幾步,碰見老張正在掃走廊。他冷笑一聲,說,這麼早就為登基作準備,還不知要掃禿幾把掃帚呢! 天上下著雨,高南征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剛好看見胡漢生從一輛三輪車上下來。胡漢生伸出手找踩三輪車的人要票。踩三輪車的人說他們從來就不用票。胡漢生說我這是公事,沒票怎麼報銷。說了半天,胡漢生還是將踩三輪車的人弄下來寫了一張證明條。 高南征又想起徐館長被雨淋病了的事。他踱進商場,剛好看見那個姓胡的經理,正從收款台上將一大把現金塞進口袋裡。 這時,胡漢生在身後喊他。他轉過身去,胡漢生問他休假滿了沒有,說自己正準備抽空去看看他。高南征口裡說了聲謝謝好意。 這場雨下了好幾天,高南征想搞清館裡各種承包的情況,天天都去上班。詢問起來,小甘什麼也不知道。老張反而問他查這些幹什麼。只有小湯說了點實情,他說《清流》現在這樣搞,一期賺個三五千是沒問題的。高南征一聽說全年幾萬塊錢收入就這麼輕易流進胡漢生的外甥口袋裡,著實吃驚不小。小湯說,現在承包的詳情只有胡漢生和蘭蘋知道。高南征決計找蘭蘋談一談。 瞅著蘭蘋下班,他攔了一輛三輪車將蘭蘋捎上。二人一上車,高南征就發現蘭蘋同以往有些不同,用手拍打他的手背時,顯得比先前老練了。 高南征問,館裡現在能夠報銷三輪車票了? 蘭蘋說,沒有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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