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寂寞歌唱 | 上頁 下頁
六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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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文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還是不忘要做人工流產。」

  農機廠的情況一天天糟下去,林茂使盡渾身解數也沒有什麼用處,一連三個月都是靠銀行貸款來發工人工資和生活費的。眼見著年關來了,林茂和何友諒商量了幾次。決定還是到外面去跑一跑,至少,也要將死馬當作活馬醫。林茂從給縣委常委們寫信以後,有意地什麼事都找何友諒議一議,!只要何友諒開了口的,他都按何友諒的意思去做。所以當何友諒建議,不管怎麼樣,先將積壓的貨裝兩車,然後兩個人分頭押著,挨家挨戶地上門去找那些老客戶,能推銷多少出去就算多少,林茂馬上就同意了。還主動提出自己往西經武漢到重慶。何友諒則往東經合肥到南京。、很明顯往西的路線要辛苦一些,但林茂心中另有打算。因為康采夫公司在武漢正好有筆業務。重慶他壓根就不會去。

  臨走以前,林茂叫李大華抓緊時間多往銀行裡跑跑,萬不得已時仍得靠貸款發工資過年。

  大貨車發動起來時,繡書忽然鑽出來,說自己可以幫廠裡搞推銷。說來奇怪,抓鬮時,繡書居然抓了一個在崗。林茂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到了武漢,公司的生意很快就順利做成了,他給公司打電話時雅妹說要到武漢來會他。林茂不肯說這太明顯了。雅妹說龍飛的車正好要去南京會何友諒,她可以先去南京然後再飛到武漢,林茂還是不同意,因為南京還有何友諒睜著大眼睛。雅妹說有辦法對付何友諒,不待林茂回答,雅妹就將電話掛了。

  林茂跑了三夭也只說通一家客戶收下三千多塊錢的貨,不過他聽說長沙好像市場不錯,正打算去試試,不期在過江輪渡上碰見湖南的塗廠長。」說起來才知道塗廠長也是來武漢推銷產品弄錢回去過年的。「談到長沙,徐廠長直搖頭,說如果情況好,他也不會捨近求遠。林茂死了心,咬牙在武漢找門路。開始幾天他進出都是打的,到後來就只敢擠公共汽車。這天他在公共汽車上接到肖漢文打來的電話,肖漢文聽說農機廠很困難,就勸他早點將那破廠長的帽子甩了,全心全意地去當自己的老闆,反正他也不能再從農機廠那兒轉移國家財產了,何苦還要受這個罪。林茂說他這兒不比兩廣和海南,這種事得按部就班,不然得罪了縣領導,再有本事也寸步難行。

  肖漢文又教林茂,說現在搞推銷最時髦的方法是給對方派個小姐後,由對方去玩。林茂同他開玩笑說當心將袁圓派給了對方。肖漢文要林茂莫作這種奢想,他說他回南方以後將那個康傑夫收拾了一頓,林茂若是再見到康傑夫時,會發現他少了一個手指。林茂不想同他說下去,推說手提電話電池要完了,將機子關上。

  天黑時,林茂經過一所大學,他想起暑假下去搞社會調查的那個許教授就在這裡教書,猶豫了一陣,還是買了一些水果,一路問到許教授的家裡。

  許教授的記憶力特別好,林茂一進門就被認了出來。許教授開門見山地說:「按我的估計,八達公司現在應該完全屬￿你了吧!」

  林茂說:「現在改叫康采夫公司了,我就是對此還有些不清楚,特來向您請教。」

  許教授說:「這只是你在一種制度下過慣了,心理上還沒有作好面對其它的準備。說實話,一開始我對你們的行為特別反感,當然到現在我也非常反感。這是從個人感情來看。從理智來看,我慢慢意識到這未必是件壞事。美國這個靠移民起家的國家為什麼能夠一直保持穩定,原因在於他們富人和窮人都較少,多數人是希望穩定的中產階級。中國為什麼過去總不穩定,就是因為窮人太多,窮則思變。變不了就造反。所以,從歷史的角度來說,多一個中產階級分子就多一分安定因素。這是你們瞞天過海行為的唯一貢獻。」

  林茂說:「你覺得像我們這樣的公司有多大前途?」

  許教授說:「按照理論,你們賺的錢都是自己的,可實際上這些太多的錢仍是屬￿社會,哪怕是你將全部金錢都吃進肚子裡,它的價值仍在社會上流動,因為你無法像吃蛋糕一樣將它消化掉。目前,你們都在不約而同地搞貿易,這是因為這種方法可以非常快地將政府那松垮垮管不緊的口袋裡的錢掏出來。但我要告訴你,政府的錢是有限的,掏多了那票子就有假,就不值錢,如果不知道收斂,當你們最得意以為賺得最多時,雪崩就開始了。你見過雪崩嗎?開始只是一處雪岩塌下來,跟著整面山都垮了,沒有能倖免的。作為中產階級分子,還應該有道德修養與思想意識的與眾不同。具體地說,必須從貿易轉到實業上來。貿易只可濟民,但實業可興國。就是這一點,使德國與意大利,新加坡和泰國有了強弱區別。前者靠實業,後者靠旅遊。」

  林茂聽許教授的話挺來勁。他甚至還厚顏地要許教授的愛人多加一雙筷子,他願意在她家隨便吃點什麼。吃完晚飯,林茂還要聽許教授說。許教授看了看手錶,說自己約了一個學生。林茂只好起身告辭,就在這時,許教授的學生敲門進來了,林茂一看,卻是徐子能的女兒。

  徐子能的女兒一進大學就瞄準了許教授,想在大學畢業後考許教授的研究生,所以同許教授來往很密切。

  林茂不知其中深淺,只得走出許教授的家門。半路上他想起一件事,回賓館後他給許教授打了個電話,問他可不可以幫忙聯繫一個讀自費的本科生名額。許教授說他不幹這種事,不過可以向他介紹一個具體管這類事的人。

  半夜裡,雅妹打來電話,告訴林茂,她已買好南京到武漢的往返機票,要林茂明天到機場去接她。林茂沒料到雅妹膽子這麼大,電話裡他不好多說,只得由她。

  第二天林茂在街上買了一束鮮花趕到機場,雅妹從人群奔過來當眾吻了他一下,弄得他臉紅了好一陣,本來打算坐大巴到市區,由於不好意思,出了大廳就鑽進了一輛的士。兩人在車內親熱了幾下,林茂的不快也就沒有了。不過林茂還是沒有直接帶雅妹國賓館,順路又去了一家客戶。

  管供應的王科長正好在,林茂同他說了半天好話,都沒用。雅妹在一旁忍不住幫林茂說起話來。雅妹的模樣再加上一嗲,王科長的態度立刻就變了,兩個人將林茂晾在一邊,半是調情半是玩笑地弄得很熱鬧。王科長沒看出雅妹和林茂的關係,當著面就要請雅妹晚上出去宵夜c雅妹竟也答應了,不過條件是王科長必須先收下他們帶來的一車貨、王科長伸出手來同雅妹拉鉤時,將雅妹的手捉住不放,而且另一隻手已在雅妹身上摸了幾下。雅妹嬉笑著要林茂給司機打電話,讓將貨馬上拉過來。王科長連忙說,他可以收下貨,但只能先付一半的錢。雅妹都將這些答應下來。林茂的心火可以煮熟一隻牛頭,他在雅妹與王科長的不斷調笑中,終於熬到司機將貨送來。司機一來雅妹就躲到一邊,直到空車走後才露面。王科長將轉帳支票和收貨單交到雅妹手上時,同她約好,下午五點到林茂住的地方來接她。

  等到只有他們兩人在的士裡面時,林茂憤憤地將那束鮮花撕得七零八落,雅妹只是笑,說她是在幫林茂,不讓她輸給何友諒。何友諒讓龍飛將繡書弄到南京去後,馬上就將那車貨銷出去了,何友諒還打電話給李大華,讓再安排送兩車貨去。林茂一聽才明白為什麼何友諒敢要龍飛的車,並且一點也不給他信。不過這次林茂沒有不快,心裡反而暗暗高興,何友諒只要肯出馬,自己就能從農機廠裡脫身。林茂問雅妹晚上的事怎麼辦,是不是真去。雅妹說她哪會真去,她早就想好了找個替身。

  雅妹有個女同學長得與她差不多,高中沒畢業就來武漢作公關小姐。雅妹一進林茂的房間就給那個女同學打call機。在等待對方複機的時候,兩人迫不及待的上了床,在被窩裡如狼似虎地發洩了一場。在接下來的倦意中,他們竟睡著了。醒來時已是下午四點。雅妹的那個女同學還沒有複機。雅妹和林茂不由得急了,他們一遍遍地用手提電話call對方,請她馬上回房間的電話。熬到四點半鐘那女同學終於回電話,雅妹來不及同她細說,要她十萬火急地趕過來。

  女同學來時離五點隻差十分。雅妹將經過說了一遍後女同學開口就要一千塊,並說雅妹的貞操應該更貴些,她是按優惠價算的。林茂沒辦法,只好照付。雅妹送女同學出門,同林茂躲在一邊觀望。王科長像是一眼認出來了似的,不但沒懷疑,好像比見到真正的雅妹更滿意。

  淩晨時,林茂和雅妹摟抱著睡得正香。從深圳回來後,他倆就一直沒有這麼在一起睡過。可是電話鈴卻將他們吵醒了。一聽是雅妹的女同學打來的,她說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厲害的男人,若不是碰巧有警察巡察,將他們沖散,自己的身子會被他搞爛。她什麼都同雅妹說,林茂在一邊感到雅妹的身子一陣陣地發起燙來。他貼在雅妹的身邊,吩咐雅妹告訴女同學,上午再來拿五百塊錢,但頂替之事絕對不能外傳,哪怕是她的同行也不行。

  中午林茂將雅妹送上去南京的飛機後,自已到縣駐漢辦事處找了一輛回縣裡的小車,連夜往回趕。在路上,與他同車的兩個人說,他們曾看見羅縣長將繡書帶到武漢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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