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寂寞歌唱 | 上頁 下頁 | |
四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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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漢文說:「辦法很簡單,就是將八達公司變成獨資企業。」 林茂說:「我也想過,可是誰願意到這山裡來投資哩!」 肖漢文說:「別人來投資你還想當老闆?這種辦法想都不要想。我教你一個竅門。第一步先想辦法用農機廠的名義從銀行裡貸出二百萬,對廠裡說是做業務,對銀行則只能用私情,講好一個月內還本付息。第二步將這筆錢匯到境外。第三步再將這筆錢從境外匯回來,人民幣就成了外資。到時將執照一申請到手,再公開從銀行貸它個幾十萬。待這幾十萬一到帳,你再將那二百萬桶出來,從原路返回到銀行,對廠裡就說業務沒做成,本金還在,廠裡只是背點利息,銀行還說你講信用。」 林茂說:「這太複雜了,我有點不明白。」 肖漢文說:「別人也是這樣,我再提示一遍。那兩百萬,你用一百萬註冊,一百萬作流動,然後你可以隨意作價將農機廠投到八達公司的那些財產買下來。最多也只要十幾萬。這十幾萬先在那一百萬流動資金中支付,待貸款來了,將它填上,然後就只需揩屁股。」 林茂驚訝地說:「這樣也叫獨資嗎?」 肖漢文說:「不叫獨資那你說叫什麼!林廠長,你雖然聰明過人,可世面還是不如我見得多。現在的許多獨資和合資企業,哪家不是這樣幹。那點境外過來的資金只是誘餌,真正目的是用一百萬去鈞一億。誰荷包裡有一億?你我心裡都清楚。」 林茂說:「我是聽說過,有些合資企業的外方老闆一旦將銀行的資金弄到手以後,就將自己的投資部分撤了回去。但你這種做法,我是聞所未聞。」 肖漢文說:「你是不是覺得不保險,怕我姓肖的害你!這樣,我們先不說定,只要你有意向,我可以帶你到南邊幾個搞成了的地方去考察,費用全部由我負責,完事後你還可以拿發票回來報銷。」 林茂沉吟一陣說:「如果做成了,你想從中得到多少好處?」 肖漢文說:「南邊做生意已進入了有序市場,好處大家都沾一點,不能一個人將錢賺盡,我只要百分之五。」 林茂說:「那別人怎麼辦?」 肖漢文說:「你只需拿出百分之五,也就是十萬,別的一切都由我來出。不用你再多花一分錢。」 林茂有些遲疑地說:「花十萬弄個獨資企業法人,是不算貴。只是這手段太邪了點!」 肖漢文說:「你放心,這樣做犯不了大法,最多也只是吊銷獨資執照。但公司還是你的,你還是法人。反正g我們的目的也只是想辦法將公有變私有,獨不獨資都一樣,達到目的就行。」 林茂說:「還是獨資好,有個遮掩和阻擋,讓別人以為自己只是一個在台前的小卒,不顯山露水。」 肖漢文說:「怎麼樣,我們再幹一把。像你這雞巴小廠就算不搞什麼私有化,遲早也會被吃吃拿拿的頭頭將油水都搜刮走,剩下的只是硬撐著一堆債務的骨頭。我還是那句話,你不幹的事總能找到人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還幹了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你雖然將農機廠的精血吸走,但你並沒有揮霍掉,它的價值還在這個社會上流通,還在為社會作貢獻。如果是揮霍了,那價值就不存在。所以對於農機廠你是損害了它,但對於國家,卻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八達公司仍在它的制度控制之下。美國佬為什麼敢將他們的什麼大廈用幾十億美金賣給小日本,他們就是認准這個道理,小日本將大廈買走卻帶不走,還是得歸美國佬管。他們將小日本的錢掏走後,小日本卻一點也管不了。就像香港,中國說收回就要收回,英國人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我們得趁國家信心很足時,放手幹一場,等到國家信心不足時,就金盆洗手,找個地方吃利息去。」 林茂被肖漢文的這一番話說動了心,他答應可以隨肖漢文一起到南方去走一走,看一看,然後再最後確定。林茂問肖漢文幾時走,肖漢文說還得等幾天。林茂以為他還有事,聽肖漢文說什麼事也沒有,他就勸肖漢文早點走,爭取早點將這件事弄出個眉目來。肖漢文色迷迷地笑著說,這幾天袁圓身上不乾淨,他要等到袁圓身子恢復後狂歡兩場再走。林茂真話假說罵他是個色棍。肖漢文不管他綿裡藏沒藏針,只顧自說自話,他說到南邊去考察時自己要將袁圓帶上,旅途上有個情人伴著那滋味格外不一樣。肖漢文還勸林茂將雅妹帶去,他已經看出林茂對雅妹有意,他說只要雅妹去,自己負責讓林茂將她搞定。 林茂不願意肖漢文提到雅妹,他重重地打斷肖漢文的話:「我沒有你這麼好色!」 肖漢文說:「天下男人都好色,只不過有些男人偏要虛偽地裝正經。」 這時,一個女孩推開包房的門,笑吟吟地問:「二位老闆要姑娘陪嗎?」 林茂沒等肖漢文開口一揮手說:「去去,我們還在談正經事哩!」 林茂邊說邊抬頭,他一眼認出那女孩是鍛造車間的繡書。 繡書也認出林茂,臉上略有些慌亂,趁林茂一低頭時,趕緊走了。 」肖漢文看出其中有奧秘,回頭問林茂是怎麼回事。林茂沒有說繡書是農機廠的工人,只說自己認識那女孩,那女孩參加過縣裡的業餘歌手比賽,得了個優秀獎。 林茂問起羅縣長的情況。肖漢文說羅縣長近一段心情不太好,好像是同江書記鬥法時折了一陣,老是上醫院買藥吃。林茂叫肖漢文不妨將鑄造廠的工人們想搞股份制改革的消息透露給羅縣長,但不能扯出他來。肖漢文連稱這個辦法好,只要羅縣長搶先插手鑄造廠的事,農機廠的股份制改革就得往後拖,他們搞獨資企業的時間就寬裕了。林茂說還有一個好處,這樣一來羅縣長就可以勝江書記一招,將比分扳平。肖漢文說他不問官場上狗咬狗的事,他只管儘快多賺些該賺到的錢。 林茂很晚才從藍橋夜總會裡出來。他沒有叫龍飛的車,一個人順著大街往前走。大街拐彎處,他看見林奇踩著空三輪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在路燈下慢吞吞地走著。三輪車的速度同人走的速度差不多,林茂不願這時被林奇看見,不得不放慢腳步,甚至在樹影下站了一陣。 巷子裡零星躺著一些乘涼的人。黑暗中不時有幾下薄扇攆蚊蟲的噗噗聲。家門口那一段正好沒有人。林茂在門前站了一會兒,他看著從雅妹家窗戶裡射出的燈光,終於忍不住悄悄走過去。窗戶裡一點動靜也沒有。林茂探頭一看,半裸的雅妹正躺在床上看書,兩條光嫩的大腿搭著架子伸在半空中。林茂不敢看第二眼,壓著心裡的波瀾,悄然回到自己屋裡。 林奇正坐在沙發上等他。 林奇說:「人家送的好酒,我都替你交出去了。」 林茂說:「謝謝爸爸想得這麼周到。」 林奇說:「光我做有什麼用,你說說,工人們到底為什麼對你有意見。」 林茂說:「我要知道就好了。」 林奇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前些時你到處找餅乾盒,裡面有什麼寶貝。」 林茂說:「沒有什麼哇,若有的話,為什麼後來我和趙文連問都不問哩!你這麼著急,好像比我們更清楚。」 林奇氣極了,一口痰憋在嗓子裡,臉色變得烏紅。林茂趕忙給他端來一隻水杯。聽到動靜,齊梅芳從房裡鑽出來。 齊梅芳一邊拍著林奇的後背一邊說:「你有事可別拿孩子出氣,他出差剛回來,兩口子還沒團圓,別弄得大家情緒都不好。你有什麼可以直說嘛!那天石雨和雅妹來家裡坐了一陣,她們走後,這幾天你總是這麼個樣子,要麼失魂落魄,要麼就發無名火。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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