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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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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茂在河南呆了十天才將事情敲定。為了見到那個新上任的處長,他都快給人下跪磕頭了。林茂明知那個處長沒有出差,可就是見不上。讓他更擔心的是,就連供應處的那幾個老關係也不知道新處長家住哪裡。一直到第十天,林茂放心不下家裡的事,正打算先回廠看看,過一兩天再來時,大概是處裡的那些人將他的意思透露給了那個處長,處長才主動將電話打到賓館裡,說自己這一陣一直在為房子奔波,現在其它手續都辦好了,就是差五萬塊錢沒辦法解決。林茂一下子就聽出對方是在開價,便一口答應說自己負責替他解決。說歸說,五萬塊錢可是個大數目,加上又是塞進黑窟窿裡,林茂就慎重起來,他打了個電話給李大華,要他租一輛車立即趕來。

  現金他可以用信用卡在當地銀行裡取。他要李大華來,是讓其將這五萬塊錢送出去,自己不去沾手。這樣,日後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他則能進退無妨。林茂很清楚,金額越大越惹人眼目,不是萬無一失的事,就不能從中沾半點便宜。李大華在掛電話後只用了十三個小時就同林茂會合了。林茂將信用卡交給李大華,讓他如數取了現金,獨自給那個處長送去,自己則同司機們在房間裡打撲克。李大華從出去到回來,前後沒有兩個小時,進門就說合同一點問題也沒有,也不用重簽,那處長還說願意同農機廠保持長期的合作關係。

  隔了十多天,乍一回廠,林茂從那平靜如舊的模樣中嗅出幾絲與以往不同的味道來。特別是何友諒,兩道目光簡直就是兩根刺。雖然握手時的寒暄很親熱,但林茂感到空前的不自在。

  果然,何友諒一點彎也不轉地說:「恭喜你,縣紀委通報表揚你了,說你主動交出別人送的禮品。」

  林茂說:「我不在家這長時間,有事不妨再說明點。」

  何友諒說:「爸爸將別人送給你的幾瓶好酒,代表你交到江書記那裡去了,說是你在電話裡吩咐的。」他頓了頓又說,「我知道這是老人怕惹事,自作聰明幹的。我擔心會弄成此地無銀三百兩。」

  林茂迅速作出了選擇,他說:「你畢竟不姓林,還不完全瞭解我們。爸這樣做,的確是我吩咐的,爸也願意替我做這件事。」

  何友諒冷笑了一聲說:「不管你和別人怎麼說,想瞞過我,我就白做了你姐夫。我還是那種看法,爸這樣做是將你置於懸崖邊上。」

  林茂也冷笑一聲說:「哪怕是置於刀山上我也不怕。」

  何友諒語氣先軟下來說:「老人也是好心,我們別傷他就是。小董那裡有個通知,像是江書記要找你去說什麼事。」

  林茂走了幾步又回頭問:「姐和跑跑都還好吧?」

  何友諒說:「跑跑還在爸媽那裡,趙文教唱歌都讓他上了癮,口口聲聲總說將來要當歌星。你姐這幾天有些感冒,今天才退燒,又在張羅晚上出去擺攤賣小吃。」

  林茂說:「我從河南帶了十隻燒雞來,晚上我給你們送過去,在攤上做道菜,可以多掙幾個錢。」

  何友諒有些感動,就問:「趙文最近情緒有些不對,挺憂鬱的,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你可得注意一下。」

  林茂張張口後還是不願將話說出來,只是沖著何友諒點了點頭。

  小董在辦公室的記事本上,真的記錄著縣委辦公室的通知,讓林茂一回來就同江書記聯繫。林茂連忙將電話打過去,江書記叫他兩個小時以後到辦公室見面。林茂在廠裡轉了一圈用去半個小時,工人們都在忙碌,默默地不怎麼理他,只是車間主任們陪著談了些情況。他將他們都說了一頓,說他們都存著二心,瞞著自己偷偷建小金庫,是不是想留作日後競選廠長的活動經費。向他彙報盧發金情況的金水橋是唯一例外,林茂知道他同何友諒好,就沒有剋他,反說盧發金的問題自己會特別處理,不讓車間感到為難。

  林茂看見時間還早,就讓龍飛開車送自己回家一趟,先前到家時趙文出去了,他覺得這會兒她應該回來了。十幾天不見,林茂心裡很想她。

  車進黃陂巷時,林茂看見趙文牽著跑跑在街邊不緊不慢地走。龍飛將車子停到她身邊,趙文抱著跑跑坐進來時,林茂笑著將她的手緊緊捉住,只一會兒,趙文的臉色就鮮紅起來。一進家門,趙文放下跑跑先上樓去了。林茂叫龍飛也回去解解渴,一個鐘頭後再來接自己。龍飛一走,林茂就快步上樓去。剛進房門,趙文就撲上來,兩人摟著一個長吻就用了差不多十分鐘。林茂在外面憋了這長時間,他以為毛病會消失,但是幾陣狂風驟雨般的癲狂之後,結局仍同先前一模一樣。儘管林茂竭力掩蓋著內心的失望和痛苦,趙文還是感覺到了,她將臉貼在林茂的小腹上,淚水順著林茂的肚皮在肚臍裡匯成了一片汪洋。

  林茂不知是對趙文還是對自己說:「放心,我不會這麼沒福氣,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兩人在床上廝磨了好久,直到龍飛在外面按響汽車喇叭,林茂才起身,趙文卻還在用一雙手吊在他的脖子上。

  林茂在汽車前排座位上剛坐穩,龍飛就舒服地籲口氣說:「這才是天下第一快活事!」

  林茂沒頭沒腦地沖著他吼了一句:「快開你的車!」

  龍飛一見情形不對,趕忙一踩油門,將車子發動起來。

  富康轎車在縣委大院裡停下來,林茂往辦公樓走去,隔幾步遠就能碰見一些科長股長。他們拉著林茂說他怎麼如此大方,一下子就交出這麼多五糧液和茅臺,早知他有這麼多好酒,不如提前一些時去拎來。也有人說他,是不是因為知道那酒是假的,怕喝了傷身,就乾脆交出來賣個乖巧。林茂任他們怎麼說,只是一個勁地給笑臉。他清楚這些芝麻官最不能得罪的,否則就會整得自己哭笑不得。

  就連江書記見了面也先同林茂說那酒的事,還問他家裡有沒有珍藏品。在江書記面前林茂反而敢開玩笑,他說自己是留的有,不過保管員是江書記,藏酒櫃也放在江書記家裡。江書記一語雙關地說林茂想得不錯,什麼東西放在他那裡最安全,放在別人那裡就難說了,包括心和感情。林茂領悟到江書記說的別人暗指著羅縣長。林茂想了想,一咬牙將林奇送酒的真相說了出來。

  林茂說:「我從來就沒起過要將那些酒交出來的念頭,幾瓶酒算什麼,大家都在這麼做,到人家裡拎點煙酒這是很平常的事犯不著小題大作。只是我爸人者只知過去的規矩,以為還是小米加步槍吃樹皮草根的年代。」

  江書記一笑說:「你小子倒也敢說真話。也好,總比鬼話好聽。其實你不坦白。我也有數。如果不是送到我家,那個通報也不會發的,因為送到我手上了,不弄個通報別人還會生出誤會來。再說,看事物主要看結果,而不是過程。結果是好的,就沒錯。」

  林茂說:「我還說句真話,這次去河南,廠裡花了五萬塊錢去賄賂一個處長,才保住那筆兩百萬的訂貨合同。」

  江書記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話到我這兒為止,任誰也不要說。不然,叫人捅了出去,那處長受處罰是理當的,可農機廠從此會失去一大片市場。」

  林茂說:「江書記這麼開明,我也就可以放心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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