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和球

    那天大掃除，從我們不大的兩間屋裡，卻搜羅出大大小小的十幾隻球——門後
面。床底下。牆角落以及陽臺的花架上。廚房的水池下——足球。籃球。橄欖球，
還不包括抽屜裡的乒乓球。我把十幾隻髒兮兮的球堆在屋子中間，便有了一種錯覺，
好像我家裡有著一個結實勇猛、運動員似的兒子。其實，我兒子瘦高瘦高，誰見了
都會對我說：你兒子太瘦，身體太弱。面對兒子孱弱的體質，我總覺得，這是我做
母親的欠缺，就像面對自己費了心血但仍然寫得不夠豐富，不夠飽滿、不夠成功的
小說，心情是沮喪，是慚愧。應該說，我對撫養兒子的精心，遠遠勝過寫小說。盡
管這樣，我對兒子的要求，還是不敢往「運動」、往「健壯」方面存絲毫的奢望，
只要他有一段時間不生病，我便暗暗欣喜了。當然，生養兒子，總希望他身強力壯，
像個男子漢，這是基本的、起碼的。但兒子從小多病在我記憶中，養育兒子的這十
多年，我一直在操心著、對付著他的身體。而在我的印象中，長得像小女孩一樣秀
氣的兒子，只對畫面。只對遊戲機。電腦有興趣，我真的不知道，兒子究竟是從什
麼時候開始對各種各樣的球類運動有了愛好。還自以為對兒子萬分的精心呢，我想，
我還是很粗心的。
    呆呆地凝視這些大大小小的球，我才仔細的回想，這些足球。籃球。橄欖球帶
給兒子許多方面的變化。
    好像是從初二開始，兒子突然對電視轉播的各種球賽的興趣，大大勝過了對動
畫片的興趣，尤其是甲A甲B的足球賽，每場必看，而且，每場都要和別人賭輸贏。
顯然，他完全屬￿「贏得起。輸不起」的那一種人。每當輸球了，垂頭喪氣到極點，
或倒在沙發上發呆，或躺在床上歎氣，看他痛苦萬分的樣子，我也不由的痛苦起來。
當然，贏球了，他欣喜若狂，唱啊、叫啊，使家裡的氣氛頓時洋溢，像過節似的，
我就情不自禁地跟著高興。漸漸的，兒子的書架上，除了一套卡通《足球小將》，
還有了《足球世界》的雜誌，有了《克林斯曼寫真集》、《美國籃球巨星寫真集》
的畫冊， 有了《NBA寶典》，《範志毅》等書籍。漸漸的，他在放學以後總要玩一
會兒球才回家，他告訴我，踢足球，他守門；玩籃球，他打前鋒。漸漸的，他腳上
的球鞋，越穿越費，常常不到一個月，就破了幫或漏了底。漸漸的，他兩條修長的
腿結實了，還留下了一些斑斑的傷痕。漸漸的，他和班級裡最喜歡球的一個男生成
了好朋友，一起談球，一起踢球，從此，兒子好像和我這個純粹的球盲「疏遠」了。
就在這些漸漸的過程中，兒子長個兒了，兒子秀氣的臉變長了，變粗糙了，兒子終
于長成一個小夥子了！
    如果再深入的想想，這些大大小小的球所帶給兒子的變化，更主要的是內在的
變化：過去，他無論做什麼都不肯用功，不肯吃苦，沒有毅力，沒有意志，總是蜻
蜓點水般草草了事，學習成績中游偏下，也很無所謂。但升到初三，他明顯的變了，
首先，他在自己房間的牆壁上拉起一條橫幅：「苦戰一年，目標——准直升。」我
心裡明白，他的學習基礎，要實現「准直升」的目標，相當困難。但可喜的是，他
有了目標，這就是一大進步。初三的一年，他確實每天都在朝目標努力，但是，兒
子對甲A甲B的球賽， 仍每場必看，對遠在美國的NBA的賽事，仍熱情關注，即使到
臨考前的那個星期，他還是不肯放棄球賽，我真為他捏把汗。趕考那天一大早，我
送他出門，他騎上自行車，右手突然握緊拳頭，手臂在腰間猛的晃動，這動作是球
員進球時興奮之極時對勝利的表達。從背後看著兒子不由的動作，我的眼睛潮濕了，
我知道，這一天赴考場的考驗，對於他的重要性，勝過了一場球賽的輸贏。我真擔
心他經受不住，尤其是第二天數學考試，他錯題了，急得我一夜之間起了滿嘴的泡，
就怕他情緒一落千丈，把第三天的兩門功課都考砸。第三天一早，再送兒子出門，
我看他又重複了那個握拳頭的動作，而且，滿臉的嚴肅。
    讓我欣慰的是，兒子有很好的心理素質以第三天超水平的發揮，彌補了第二大
的失誤，以高分考進了重點中學。這使我第一次對兒子有了信心，這使我第一次感
覺到兒子的內心是有爆發力的，這是一個男孩子的力量，我想，這是他和這些大大
小小的球在摸打滾爬中不知不覺培養的力量。
    真的，我從心裡感謝這些「髒兮兮」的球，是它們幫助兒子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