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蘆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愛,對人。對物、對景,沒有例外。而「偏愛」的產生和
形成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可以說,人的「偏愛」,包含著人的全部:性格。審美。
心境,以及整個世界觀。
在所有的花花草草中,我惟獨對野生的蘆葦和蘆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我喜
歡在我房間的花瓶裡永遠的插有一大束蓬蓬松松的蘆花,雖然,它們沒有香味。沒
有彩色,也沒有盛開時的耀眼,而且,它們一旦乾枯,沒有了生命,卻永不凋謝,
一年兩年,十年八年,把蘆花插在花瓶裡,它們總是完好如初,能夠經受住時間的
考驗,並以它「永不凋謝的乾枯」來提示一種生命的原始的狀態——蒼茫、荒涼。
曾經聽說,上海附近的崇明島、長興島,在沒有開墾之前便覆蓋著一大片一大
片蕭瑟的蘆葦。想像這一望無際的「蘆葦蕩」,不時的被海風侵襲,掀起層層狂濤,
發出陣陣呼嘯,那情景,何等壯觀,何等蒼涼。我喜歡壯觀的景象,更喜歡涼蒼給
人的啟示。即使作為裝飾,把蘆花插在花瓶裡,顯然要比那些綻放一時的鮮花有意
味得多。
所以,在秋天的一個星期日,被朋友約去長興島一日遊,我首先想到,能不能
采到蘆花?我問朋友。朋友風趣地回答:「你要多少?一車廂。兩車皮?」朋友知
道了我的心思,因此,一到長興島,沒有先引導我們參觀橘園,而是直奔「主題」,
把我們帶進蘆葦蕩。
呵,想像中的蘆葦蕩一旦展現在眼前,我真是激動無比,這是一片將近一千七
百畝的灘土地, 長滿了比人還高的蘆葦, 細高的蘆杆,頂著豐滿的蘆花,在風中
「唰唰」地搖晃,那搖晃的陣勢,頗有排山倒海似的氣概。當然,我們看到的蘆葦
蕩,已經有了些人為的痕跡,長興島人因地制宜利用資源,開發旅遊業,圍起長長
的堤,在密密的蘆葦叢中,模仿八卦陣的佈局,開出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我們坐
上小船,沿著這條迷途似的小河,深入蘆葦蕩,然後,停下槳,靜靜地聆聽兩岸城
牆般的蘆葦叢發出的「嘩嘩」的響聲,那響聲,似有千萬把古箏在寂靜的長空下婉
轉低吟,不悽楚,不悲戚,只是充滿著蒼涼感和滄桑感。這種讓人感慨萬千的蒼涼
及滄桑,會引起太多太多的聯想,對人生。對世事。對一切的一切。在都市擁擠的
空間裡,一些感慨的心緒,往往會越積越濃,越積越深,但是,面對著蒼天下這樣
一片廣大的蘆葦蕩,我們所有的心緒,都不由地被這蒼海桑田的變遷所包涵的時間
和空間所溶解,我們自以為沉重的心緒頓時變得渺小。無足輕重,心靈反而廣大了,
開闊了,潔淨了。
我們的船在蘆葦蕩裡僅僅穿行了半個多小時,但這半個多小時留給我的印象很
深刻。離開長興島後的不幾天,我和一位女導演談論我的一部電視劇的修改方案時,
我又情不自禁地想到那片蘆葦蕩,以及那種「排山倒海」的氣勢,我向導演提議,
是否將某一場戲放到蘆葦蕩深處:三個都有了一番心理歷程的中學生,在闖過高考
這一關之後,他們劃著這船進入了蘆蕩深處,茫茫蒼天,茫茫蘆蕩,使年輕的心又
成熟了一步……
現在,我房間的花瓶裡又添了幾枝從長興島摘回的蘆花,那長長的花穗足有一
尺半,彎彎的像顆粒飽滿的麥穗,但蘆花沒有尖刺的芒,它們顯得更平常更樸素更
不起眼,因此,它們的保存更長久更牢固,也更加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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