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男人也難 一個男人在家庭的角色,無論做兒子還是做丈夫,他總是和女人發生著最糾葛 不清的關係。做兒子的時候,他被女人撫養著;做丈夫的時候,他被女人照顧著, 習慣地依戀需要,使他得知情感,永遠擺脫不了女人一一、對母親他得知恩感恩地 孝順;對妻子他得知心會意地相愛。當然,孝順也好,相愛也罷,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合情合理的事,真做起來,往往會使人為難,因為,現實的生活有許多時候 並不能恰當地安排在情理之中。而愛情與孝順也不容易和平共處地讓一個男人從容 對待。相反,愛情與孝順常常矛盾,常常衝突,使得做丈夫和做兒子的男人左右為 難。所以,才有這樣一句流傳很久很廣的問話:「你母親和你妻子一同掉到河裡, 你先救哪一個?」這問題實在太苛刻。太殘酷。如果我是個男人,一定回答:左手 拉一個,右手拽一個,一同救上岸來。可前提是:先救哪一個?!我相信,大概沒 有一個男人在母親與妻子之間肯顧此失彼。誰也不能直截了當地做出「先救哪一個」 的選擇,即使心裡有先後的感情傾向,他也不能坦白地說出口。我能體會,這份難 以平衡的感情,在男人的內心裡,無疑是一個無處可推卸,也無處可宣洩的壓力, 而且,常常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在一般的家庭中,為愛情和為孝順的戰爭,很平常,且悄悄地進行著,為一句 話。一件小事,婆媳間小吵小鬧,有教養一些的則不吵不鬧,只把不痛快放在各自 心裡默默地忍受著,天長日久,便釀成一種緊張隔閡的氣氛。而做男人的,實在沒 能力調解好這微妙的感情糾葛以緊密家庭關係,儘管他們在社會上表現得多麼出色, 有魄力指揮一項大工程,能領導一個大企業,甚至氣度恢宏地扭轉一個縣。一個落 後省的局面,但回到幾十平方的小家庭中,他好像沒用武之地了,仿佛不再是那個 叱吒風雲、精明強幹的企業家或領導幹部。通常,他仍然像個孩子,在母親與妻子 發生齷齪一籌莫展,或者聽之任之,或者哄哄這個,安撫安撫那個,像站在蹺蹺板 上,叉開雙腿,讓兩隻腳不斷調換著用力踏平翹起的一頭。這樣的時刻,他的姿態, 心境,難堪又窘迫,惱火又無可奈何。而且,這「蹺蹺板」似乎永遠在他腳底下, 高低變幻不能擺平。由此,平衡兩頭的任務,是長期的,日復一日的,有的則像家 常便飯,天天要面臨,天大要應付。他心裡不僅感到壓抑,且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累, 很累很累,誰能給予理解?誰來幫助分擔?又向誰傾訴一吐為快呢?而做男人的, 都不願向別人訴苦,出於自尊心,又愛面子,裝也得裝出個樣子。這既很男子氣, 但又很悲哀。 中國的家庭結構,有一種很緊密的聯繫,有的祖孫幾輩生活在一起,互相管束, 互相依附,互相鉗制,當然,也有互相照應。互相關心。但是,比較起來,那種管 束與鉗制的弊端遠遠勝於照應與關心的好處。尤其是家庭裡的女人,她們全部的感 情寄託都投放在男人身上——丈夫。兒子。一旦家庭組織擴大了,人員複雜了,兒 子有媳婦了,兒子又有了兒子或女兒了,於是,女人之間為在男人身上滿足自己的 情感需要,便站在各自的立場上開始明爭暗奪,並且誰都振振有詞地占著理由:做 母親的為兒子奉獻出一生,理所當然該得到兒子的感情;做妻子的為丈夫以身相許, 生養後代,更應名正言順地擁有丈夫的全部愛情。何況,做母親的和做妻子的天天 生活在一起,總要為愛的權利,愛的方式,愛的多少與厚薄大打「心理戰」。這細 究起來,品味起來,真有點心酸與悲哀,而這心酸與悲哀再轉嫁到男人身上,他們 除了承受愛,沒有別的出路,他們就是在這樣的文化與傳統中被塑造。被確立、被 規定了的,不得不背著種種包袱,精神狀態顯然昂揚不起來,不能從裡到外像個真 正挺拔的男子漢。他們儘管是一棵大樹,但經常被一條條必須依附的藤蔓緊緊纏繞 著,又如何能充分。舒展地完成自己的成長。我想,這不但是藤的可悲,也是樹的 可悲。我想,許多做著兒子又做丈夫的男人真的很像這樣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