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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深處(4)


  4

  門上,輕輕敲了一下。半晌,又輕輕地敲了一下。

  徐文霞的臉色從驚疑變成喜悅敏捷地從床上跳起來:「冒失鬼,又忘了帶鑰匙呢!」

  徐文霞慢慢地拉開門,想猛地沖出去嚇張俊一下。忽然,有個扁平的臉在眼前出現了。徐文霞一驚,一陣涼氣從腳下傳遍全身,暗自吃驚道:「朱國魂!就是那天在留園碰到的朱國魂。」徐文霞楞住了,不知道把門關上呢還是放他進來。

  朱國魂微笑著,向巷子的兩端看了一眼,不等什麼邀請,很快地折進門來,跟著把門關上,恭恭敬敬地叫了聲徐小姐。

  聽到喊徐小姐,徐文霞更驚惶的想:「都知道啦,這個鬼。」她強力使自己鎮靜,不露出一點張惶的神色,冷冷地問:「這幾年在哪裡得意呀,朱經理?」

  「嘿嘿,沒有什麼。前幾年政府說我破壞了市場,把我勞動改造了兩年。徐小姐,聽說你這兩年很抖呀。」朱國魂努力想說點兒新腔,不小心又露出了這句老話。

  「現在談不到抖不抖。」徐文霞感到一陣噁心。

  朱國魂向房間裡打量著,一時不講話。徐文霞也戒備著,不知道他下一步會耍出什麼花控。她看著這張扁平臉,眼睛裡藏著屈辱和憤怒。就是這個投機商,解放前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純沾的少女的時候,他是第一次曾那樣殘酷地侮辱過她,把她的身子盡力地摧殘。覲在他想幹什麼呢?他不講話,伸長著脖子挨過來,咧著那個圓圈圈似的嘴直喘氣。徐丈霞向後讓著,真想伸手給這張扁平臉一記耳光,可是她忍耐著。從碰到他的那天起,她就伯這個人,總覺得有把柄落在這人手裡。

  朱國魂突然用解放前的那副流氓腔調說:「嘻嘻,阿四妹,你真有兩手,競給你搭上張俊那小子,一表人材呀!咳,有苗頭。不過當心噢,過去的那段事得瞞得緊點,露了風可就炸啦!」朱國魂夾著他那小眼睛,又意味深長他說:「你放心,我不會公開我們解放前那段交情,你的好事我總得要成全,對不對?」

  徐文霞手足發涼,極力保持著的鎮靜消失乾淨。脫口說出心裡話:「你怎麼曉得這樣清楚!」

  「唉,買賣人嘛,打探消息的本事還有點哩!」

  徐文霞滿臉煞自,一瞬轉了很多念頭:痛駡他一頓,轟他出去,拉他到出所。這些都容易辦到,可是要給張俊知道呢,要是這惡棍加油添醋地告訴張俊呢……她不敢想,頭昏旋起來。她狠狠地望著對方,那張扁平臉在眼前無限制地伸長,擴大,成了極其可怕的怪相。

  「你要怎麼樣呢,朱經理,大家都是明自人,有什麼裡子翻出來看看。」

  「咳,談不上怎麼樣,這又不是解放前。不過,我現在擺的個小攤,短點本。想問你借一點,大家心裡有數嘛,互相幫忙。」

  徐文霞下意識地伸出微抖的手,摸出一疊鈔票放在桌子上。

  朱國魂站起來,一迭聲他說謝謝。他把大拇指放在唇邊上擦了點唾沫,熟練地一數,又笑嘻嘻地放在桌子上,說:「徐小姐,這二十塊錢不能派什麼用場。要是你身邊不便,我改日再來拜訪。」

  徐文霞緊咬著牙,臉脹得發紫。她把半個月的工資狠命地摔在地板上,轉身樸到枕頭上,哽咽不成聲地哭著。

  5

  冬天漸漸擺出冷酷的面貌,連日刮著西北風,雪花飛飛揚揚地飄落下來。

  徐文霞呆坐著,面容消瘦了,眼睛也無光了。她看雪花撲打到玻璃窗上,化成水珠,象眼淚似的流下來。透過這掛滿眼淚的玻璃窗,看到外面大團的雪花飛舞著,使天空變成白濛濛的一片。

  床頭鬧鐘嘀嗒嘀嗒地響,永遠那樣平穩。徐文霞又向鐘看了一眼:「咦,他怎麼還不來!」

  「朱國魂大概把我的一切告訴他啦!」徐文霞的心象懸在蛛絲上,快掉下來,卻又懸蕩著:他愛的人原來做過妓女啊!他還有臉見人嗎?他哪裡還能來呢。

  「滴鈴鈴鈴!」鬧鐘突然響起來。徐文霞一驚,以為是門鈴響,她手捺著那跳得別別的胸脯。她怕朱國魂又來糾纏,又怕張俊來撞上朱國魂。她想:「朱國魂不會輕易地放我,這條毒蛇,不把血吸幹了是不會吃肉的。」

  張俊進來了,跺著腳,抖掉雨衣上的雪,臉凍得通紅,嘴裡噴出白氣。他滿臉是笑地說:「文霞,多大的雪,你出去看看,嘿,好幾年不下這樣大的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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