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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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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覺得這兒還是比街上那些咖啡廳酒吧要更適合我們之間對話。」修小眉立即打斷他的話:「好了,快說吧,五點整,我還有一個飯局。」貢志和椰榆道:「五點就吃晚飯,是不是太早點?」修小眉冷笑道:「醫院請了兩位美國牙科專家,今天晚上他們乘九點的飛機飛北京。我們五點設宴為他們餞行,你還覺得太早了?」貢志和淡淡地笑道:「你們醫院的確請了兩位美國專家,但是,他們昨天就已經飛北京了。怎麼,他倆昨晚又回來了?你們今天還得再請他們撮一頓?」 「謊話」被當場揭穿,修小眉好不難堪,臉立即紅了:「你……什麼意思?」貢志和倒沒有得理不饒人,只是說道:「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今晚你是有個約會,但不是跟美國人。」修小眉怕他再說出什麼讓她更難堪的話,便趕緊說:「如果你沒什麼正經事要說,那麼,對不起,我不奉陪了。」說著,拿起剛脫下的風衣和一直還抓在手裡的手包,就要走。貢志和忙勸阻:「別急嘛。張大康約你七點在那個幽靜的高爾夫俱樂部小別墅裡見面,您這會兒就去,是不是也太早了點?」修小眉臉大紅,豎起今晚描畫得特別精細的柳葉眉,啐嗔道:「你……你還在監視我?」 貢志和立即說道:「嫂子,請不要用『監視』這樣的詞。過去我只是比較關注你的活動。自從爸爸告誡過我以後,我就停止了這種關注。歷史所的同志可以作證,我現在每天都會去我那個小院,做我的論文。但是,我剛得到一個情況,說你這個星期和那個張大康已經見過三次面了……」修小眉冷笑了一聲:「哼,誣陷也不要證據。」貢志和反問:「如果我有證據呢?」說著,從手包裡拿出幾張照片,往修小眉面前一放。修小眉一怔,拿眼角稍稍地去掃了一下,臉一下便熱辣辣地燒灼起來。照片好像拍的都是她和張大康在一起時的場面。她愣怔住了,迅速反應過來,忙伸手去拿照片。貢志和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把照片壓住。 貢志和說:「別急,要欣賞的話,我們一張一張地欣賞。這幾張照片的構圖、影調雖然不能說很講究,但兩個主要角色的神情舉止還是拍得很清楚的哦。」修小眉叫了起來,眼眶裡一下湧滿了淚水:「貢志和,你到底想幹什麼?」貢志和誠懇地應道:「我不想幹什麼……」修小眉跺著腳說道:「可你……」貢志和突然十分激動地大聲叫了起來:「我不想幹什麼!我不想!!」 修小眉一下被嚇呆了。 沉靜了一會兒。貢志和喘起了粗氣。過了一會兒,他大步走到修小眉面前:「坐下。你給我坐下。」修小眉見他鐵青著臉,不知他會做出什麼過格的事,便知趣地照他吩咐的那樣,坐了下來。這時,有人敲門。貢志和忙把照片放回手包。兩個修理工進來說:「這兒衛生間的燈管壞了,我們是來換燈管的。」房間裡的氣氛得以稍稍緩轉。十分鐘後,修理工走了。貢志和從手包裡拿出一張機票和一疊美金:「你暫且去香港住些日子。那兒,有我很可靠的朋友。他們會得體地來接待您的。醫院那邊,我也會去安排的。」 修小眉一怔:「讓我去香港?為什麼……」 貢志和說:「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走。我想,很聰明的你不會再逼我在這兒給你從頭說一遍我要讓你離開這兒的理由。大嫂,你曾經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啊!」說著,眼淚從志和的眼眶裡湧了出來。修小眉也有點激動了:「我是和張大康單獨見了幾次面,那又怎麼樣?這樣的事情,你就是拿到爸爸跟前去,我也……」貢志和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截住了她的話頭:「就因為你單獨跟張大康見了幾次面,我會這樣發了瘋似的請你走?大哥犧牲了,我就不許自己的大嫂跟別的男子來往了?你真把我貢志和當成什麼了?老古董?老保守?貢志和再怎麼樣,也是改革開放後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告訴你,大哥犧牲了,你不僅可以跟別的男子來往,你還可以跟別的男子睡覺!」 修小眉大叫起來:「貢志和!!」 貢志和平靜地說道:「嫂子,您有充分的自由去選擇您的生活圈子,您也有充分的權利去決定您的生存方式。但是!(他用加重的語調,迸出這兩個字眼兒。)但是……在我們這個特殊的家庭裡,我們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必須要考慮到怎麼去維護這個特殊家庭在群眾中的影響,因為這關係到七千萬人的利益。在這一方面,大哥是我們的榜樣。您也應該成為我們的榜樣。」 修小眉痛苦地說:「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貢家、又對不起那七千萬人的事了?」 貢志和繼續很平靜地說道:「今天,我只能說到這一步……我真的不想傷害您。真的……」但眼淚再一次忍不住地從貢志和的眼眶裡湧了出來,他十分痛苦地低下了頭,由於要竭力控制住自己一時間狂烈起來的情緒,以免做出什麼後果不堪設想的事情,他渾身甚至都顫慄了。 整個談話只持續了三十多分鐘。修小眉最後還是拿著機票走了(錢,她沒要)。她不想和貢志和僵持下去。而且直覺告訴她,事情的發展絕不似她早先想的那麼簡單。貢志和居然要她去香港「躲避」一下。難道真的有那麼嚴重嗎?白色舊普桑急速地駛進一條背靜的小馬路。這裡行人稀少,樹木高大,馬路兩旁都是獨門獨戶的高檔住宅小樓。好像都是解放前留下來的洋房,小樓門也都斑駁老舊了。秋末冬初,粗大的梧桐木顯得滄桑,又不乏它原有的高雅,多姿。她把車戛然停在了一座小教堂的門前,給張大康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關於照片的事,並說:「……我現在不能上你那兒去。最近這一段時間,我每次跟你接觸,幾乎都讓他跟蹤拍了照……」 「不可能。每一回見你,我都相當小心,無論是在見你之前,見你之後,還是在見的過程中,我都會觀察周圍。但沒發現過熟人……」張大康在行駛的高檔轎車裡戴著耳麥,跟修小眉通著話。「但他的確都拍了照。」 「……你見那些照片了?」 「……我最終沒拿到手,但我當場見到了。」 「……他拍到的是咱倆哪幾次見面,你看清了沒有?」 「沒法看得很清楚。但有一回好像是在五福齋飯莊……還有一回好像是在國際俱樂部……還有一回好像在哈德門賓館的大廳裡……」 「……五福齋……國際俱樂部……還有一回在哈德門?」 「好像是哈德門……還有一張我看得挺清楚,是在北華影業公司成立的那天晚上,在他們李總家舉行的Party上。你記得嗎,那天你非要我穿上那件你從英國給我買回來的橘黃色風衣……還非要我穿上那雙銀白色的坡跟鏤空皮鞋……那天省委宋副書記也去了,他一到,大家都跟著起哄,拼命跟他敬酒……」 張大康慢慢地回憶著:「……北華影業公司……李總家的Party……宋副書記……我知道這照片是誰偷拍的了!他媽的!!」 他很快把修小眉召到城區裡一個很普通的居民住宅小區裡(這兒沒人注目)。修小眉換了倒車擋,急打兩把方向盤,準確地把車倒進停車位,戴上墨鏡,並改換了裝束,「下車,四下張望後,便向不遠處張大康的那輛高檔車急速走去。 「沒有人跟蹤吧?」上車後她就不安地問。「別神經過敏。」 「去哪兒?」 「老地方。」所謂「老地方」,即指那個高爾夫俱樂部。修小眉忙說:「不行。那也會讓人跟蹤拍照的……」 張大康卻說:「你再仔細想想,你看到的照片裡,是不是有一個地方,沒讓人拍過?」 「哪兒?」張大康說:「我聽你數了一遍,覺得,所有照片的場景,就是沒有高爾夫俱樂部。是不?」修小眉一想,還真是的,「那你說還是那兒比較保險?」 「好了,別瞎耽誤工夫了,到那兒再細說吧。」 還是那個高爾夫俱樂部。還是那幢小別墅。仍然把窗簾都拉得嚴嚴的。所不同的,上一回來,修小眉一見張大康把窗簾拉得如此嚴實,十分地忐忑。但今天,她卻希望他把它們拉嚴實。拉得越嚴實,她覺得越安全。 一坐下來,張大康就分析道:「偷拍者,首先要排除貢志和本人。他的目標太大,他也不會親自去於這種蠢事。第二,偷拍者,一定是你我的熟人。這樣才一直沒引起我們的警覺。第三,從你說的情況來看,這個熟人還應該是沒上這兒來過的。也就是說這傢伙不知道我們倆有這麼個秘密見面的地點。你想想,在我們的熟人中間,誰還不知道我們有這麼個見面的地點呢?」 修小眉一面想著,一面說道:「那……那太多了……你覺得可能是誰幹的?」張大康斷然說道:「我仔細排查了一下,有這種可能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小叔子貢志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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