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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在私生活方面,您擁有完全的自由。將來不管您跟誰好,您永遠是我們的大嫂。如果您堅持要跟張大康來往,我們可以向您提供某些方面的建議。因為我也罷,志雄也罷,都比較瞭解他。比如說,據我瞭解,他要擁抱一個女人,尤其是像您這樣身份的,除了情感和性這兩方面的常規因素外,他一定還會有別的方面的考慮和打算……」貢志和一邊說著,一邊向修小眉遞過去一支煙。修小眉沒接。

  貢志雄站起來也走到修小眉面前爽爽地說道:「嫂子,我不會說那種拐彎抹角的話。坦白地說,對張大康這個人的看法,我和二哥不一樣。他瞧張大康,基本上是一堆臭狗屎。我呢,也不能說他在我眼裡就是一朵花,但我對他,確確實實是持基本肯定的態度的。這人非常有能力,有魄力,非常有經營頭腦,是個能獨當一面,可以成大事的人,應該說,我非常佩服他。當然了,他也是一個非常有手段的人。但我一向認為,這一點沒什麼,要成就大事,就得會玩手段。當官是這樣,經商更得是這樣。只要符合遊戲規則就行。必要時,甚至還得下狠心,所謂『無毒不丈夫』嘛。他就是這麼個人。如果您不是我嫂子,知道您跟他來往,除了祝福,我還真不會說任何話。但誰讓您偏偏是我的嫂子呢?說實話,我現在真替您擔心,我真不願意您在他那個坑裡陷得太深。我真的擔心他在您身上正玩著什麼手段……說破大天去,您畢竟是我的嫂子啊。退一萬步說,我不為您想,也得為我們的大哥想想,咱們得讓他在天之靈永得安寧啊。」

  「他想讓您幹嗎?」志英溫和地問。

  「……他希望我到他新辦的一個公司裡去做事……今天他來就是跟我談這件事的……」修小眉也平靜了許多,能正面回答這幾個家人的問題了,只是語調顯得……。「他又新辦了一個公司?」貢志和問。

  「大山子恒發。」

  「他果然把恒發辦到大山子去了。這小子早就盤算著要向大山子這塊肥肉下筷子。他讓你去那個公司幹啥?」貢志和又問。

  「當經理。但我跟他說了,我就一個普普通通的牙科大夫,怎麼能去當經理?你有多少錢讓我賠?」

  「他怎麼說?」

  「他說,你就在經理的位置上給我坐著,具體的活兒,有下邊的人去幹……」

  「您答應了?」貢志雄問。聽修小眉這麼說,志雄心裡挺不是滋味,頓時覺得張大康這哥兒們真不夠朋友,就當「經理」而言,他怎麼也要比修小眉強啊!姓張的真他媽的「重色輕友」。

  「他說,我應該鼓起這個勇氣,迎接生活的這種挑戰。他說,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主宰過自己的生活,也從沒主宰過自己的生命歷程。對於我這樣年齡的女人來說,這一回也可以說是最後一個機會了……」修小眉沒直接回答志雄的問題。

  「你答應了?」貢志和重複剛才志雄的問題,又追問了一遍。

  「……他翻來覆去地說……翻來覆去地勸……」修小眉表示了十二萬分的為難。

  「您最後還是答應了?」

  「下樓前……我勉強答應了他……」

  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是貢開宸打來的。「爸……我們都在哩。」貢志英拿起電話,對貢開宸說道,然後忙捂住送話器,低聲地關照在場的那幾位:「爸馬上就到了。快別說張大康的事了。」然後又鬆開手,對電話裡的貢開宸說道:「爸,您快來吧。我們都在等著您哪。」等志英接完電話,貢志和拿起電話,遞給修小眉,對她說:「你馬上給張大康打電話,說你不能擔任這個經理……」對這個問題,貢志雄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從二哥手裡拿過電話,重新放回到機座上,說道:「別慌著回絕人家。我覺得,如果事情真的像嫂子說的那樣,我覺得也不是不可以幹嘛。嫂子怎麼就不能當經理?」貢志和卻沒理會志雄的異議,只是斥責了一聲:「你懂什麼!」然後又轉向修小眉說道:「嫂子,聽我的,你現在就告訴張大康,你不能當他這個經理!」

  貢志英倒是覺得,修小眉還真有當經理的潛質,假如機會合適,還很難說她將來會發展成一個什麼樣的人。現在的問題只在於,她怎麼去妥善處理好自己和張大康之間這個讓人頭疼的私秘關係,但也不必立馬回絕張大康。所以,她也想勸志和別逼修小眉這麼做,便叫了聲:「志和……」

  貢志和卻越發地固執,甚至都有些凶聲兇氣了,一下打斷志英的話:「你倆都別說了!」

  然後再度把電話遞給修小眉,催逼道:「快打!」

  修小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過了電話,但沒馬上撥通張大康,只是瞠瞠地看著貢志和,遲遲疑疑地問:「……張大康這個人……真的有你感覺到的那麼壞?」這個問題在修小眉心底,已翻來覆去地自問了千百遍。她沒法讓自己抗拒張大康身上那種總在灼燒的活力,包括他不時爆發的那點「粗魯」,也總讓她既懼怕、不知所措,卻又「新奇」……張大康在生活上事業上,一個接一個翻新出奇的設想,讓她目不暇接,讓她處在一種無名的激動和心跳中。這種感覺真的太好了。要知道,這正是許多有頭腦的女人在男人(或者延伸了說,在另一個自己最希望接近的人)身上最想得到的東西,那就是所謂的「精神支撐」、「精神賦予」。

  但是,正如志和、志雄描繪的那樣,張某人身上總有另一種讓人無法捉摸的東西,不時讓她感到,即便他沖過來要擁抱她,要向她表示最親呢的索取和奉獻時,他仍然是陌生的,遙遠的,不可把捉的,甚至是帶著一種重重的「異味兒」的……那究竟是什麼呢?讓她苦惱的是,拿從小在學校得到的一切教誨、父母的一切規訓、單位領導的全部講話和後來貢家給予的所有的道德範式和思想點評,都不足以替她解釋清了她感覺到的這個「張大康」……

  假如真有這樣一個「張大康研討會」,她想她不僅會「撥冗」參加,還會全力資助,樂於其成的……但今天的中國,誰又會專門去召開這樣一個「張大康」研討會呢?

  沒等貢志和回答她的疑問,從院門的方向,傳來了熟悉的汽車聲。「爸回來了。」貢志英一驚,說著,忙從修小眉手裡奪下電話,把它放回到機座上:「好了,都知趣些,別再說什麼張大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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