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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這一切,和尊敬的宋副書記去不去大山子,有什麼關聯?」貢志和說:「如果我告訴你,宋海峰死活要去大山子,目的在於牽制你,不讓你揭開一個在大山子藏得很深很大的黑洞,你會接受嗎?」馬揚心裡一緊,臉部的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然後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被極大地震撼了的情緒,端起身前茶几上的茶杯,象徵性地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後,細細地打量著貢志和,卻久久再沒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兒,馬揚才竭力把語調放平緩了問道:「你……開玩笑?」貢志和卻依然很認真地反問道:「你看我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馬揚遲疑了一下,上門外去看了看,確認了門外沒人,這才又回到座位上:「能說得更具體一點嗎?」貢志和看看手錶:「你有時間聽我說嗎?十分鐘早過了……」馬揚忙說:「只要你願意說,我可以把今晚原定的所有活動都推掉,聽你說。」

  就在這時候,貢志和向他提到了那個「言可言」,然後又簡略地跟馬揚談了他大哥跟他的那次深夜長談的內容,談到修小眉和張大康,談到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有人抄了他的家,燒了他的辦公室等等等等。馬揚忙問:「這些情況你都沒有向有關部門報告?包括你的辦公室和家被抄,都沒報告?」

  「辦公室被抄,當然是瞞不住的。但單位和當地派出所都把這件事只當做一般的溜門撬鎖案在查處。」

  「也沒跟你父親透露一點這方面的情況?」馬揚又問。

  貢志和搖了搖頭:「事情牽扯到我嫂子,還牽扯到張大康。我不能輕舉妄動。我爸爸太喜歡我的大哥了。只有我們自己家裡人才知道大哥的犧牲使老爸經歷了一場什麼樣的痛苦。大哥犧牲後,我爸爸特別不能容忍任何人在任何一點事情上無故傷害嫂子……何況我現在所掌握的,無非也只是一些表像。真要把它拿到桌面上去,有很多方面還說不太清楚,也缺少必要的證據。」

  說到這裡,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馬揚說:「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不好意思開口。」

  貢志和笑道:「別跟我裝小腳了。你還不好意思?」馬揚說:「是關於你家庭隱私的。」貢志和說:「你居然也對別人的隱私感興趣?」馬揚說:「老早我就聽說,你們家兄弟姐妹不全是貢書記的親生骨肉。」貢志和笑道:「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早就不是什麼新聞了。」

  「他們說,只有你大哥是貢書記的親骨肉,你們幾個都不是的。」

  「Yes.我、志英和志雄都不是開宸同志的親骨肉。我們都是他收養的孤兒。當然我們這幾個孤兒不是戰爭的產物,是一次事故的產物……」

  「事故的產物?」

  「你應該聽說過嘛,『文革』前,大山子曾發生過一次特大事故。事故中犧牲了一些幹部和工人。我們哥兒幾個就屬￿雙親都在那次事故中犧牲了的那種……」

  「貢書記為什麼要收留你們呢?」

  「他那會兒就是我們生身父母的領導吧。他不願意讓我們在福利院長大,就把我們帶到家裡來了。」

  「你說貢書記特別喜歡你大哥……」

  「你千萬不要誤解我說的話。他喜歡我大哥,跟血緣沒有任何關係。大哥從各方面都特別像我爸,內心氣質、思想追求、為人做事都特別像。我們大家也特別尊重大哥……」

  「你覺得這件事只憑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把存在于你大哥心中的那些疑團搞清楚了?」

  「我當然不會只靠我一個人的力量……」

  「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在危及一些人的存在。抄你的住所,燒你的辦公室,是那些人向你發出的警告。而且,最糟糕的是,你這麼單幹獨鬥,付再大的代價,也不可能把這件事搞透。」馬揚冷靜地分析。貢志和激動了,站起來說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到檢察院去,或者到紀檢委去,向他們舉報省委副書記,舉報本省最大的民營公司老闆,舉報我自己的嫂子?他們說,你有什麼證據。沒有。你聽誰這麼說的?我大哥。你大哥是誰?當今省委書記的大兒子。你是誰?我是當今省委書記的二兒子。我……我能這麼幹嗎?或者學學好萊塢懸念片的手法,從報紙上剪些單詞,貼成一匿名信給他們寄去?」

  馬揚不做聲了。

  貢志和說:「我知道,讓你出面去阻止宋海峰到大山子兼職,是給你出難題……」

  馬揚緩慢地搖了搖頭,說:「這道難題真要有解,那,咱們付什麼代價也拼命去試一把。可你這道難題,對我來說,壓根就是沒法解的。首先,我們有什麼理由去否定對宋海峰的任命?沒有。一切都是猜想。這是拿不上桌面的事。再說,我有什麼能耐去阻止一個省委副書記到大山子兼職?而且他要兼的這兩個職務,原先還都是我要兼的。我鬧的力度不大吧,擋不住他。鬧的力度太大吧,人家會說,馬揚這小子想權想瘋了,居然跟省委副書記爭權……」

  貢志和苦笑了一下說道:「我不想為難你。可是,你想啊,這件事跟你、跟大山子還是有直接關係的。假如大山子確實存在這麼個黑洞,你說你在大山子怎麼幹?你就是幹出個金山銀山,也經不住他們往這麼個黑洞裡禍弄啊。而且我還認為,前些年大山子的衰落,固然跟管理體制的陳舊、生產構成脫離市場需求、幹部思想觀念的落後、素質的欠缺等等因素有關,但跟存在著這麼一個黑洞,是密不可分的。」

  「……證據,說這種話,應該拿出過硬的證據!」

  「證據,我暫時還沒有。但有一個現象我認為也是能說明問題的……」

  「什麼現象?」

  「窮廟富方丈現象。你看看那些瀕臨破產、舉步維艱的國營企業,他們的廠長經理,很有一部分人用著高級轎車、出人高檔酒家豪華賓館,自家沒有個四五處住房,也總有兩三處,每一處住房都裝飾得跟宮殿似的,動輒便出國考察,去港澳早已不過癮,去歐美就跟去南門外大街溜彎一樣隨便……」

  「這是個別現象。」

  「你又在跟我打官腔!好了好了。您老人家也別為難了,到此為止吧。就算我今天什麼也沒說,您呢,什麼也沒聽見」等一等。給我一點時間想一想。想好了,我會主動找你的。不過,在我主動找你之前,你得停止一切非法活動『,也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今天我倆見過面。「

  「我非法?我省社科院的一個研究人員,搞社會調查,非法嗎?」貢志和又叫了起來。

  以上這些,就是那天他倆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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