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他們舉步維艱,不如此就不可能發展自己的企業,不能發展中國的民營經濟。如果這樣的說法是合理的話,那麼腐敗分子也有同樣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啊:我工作這麼辛苦,為國家的發展(包括民企的發展)做了那麼大的貢獻,而我的月工資卻只有一兩千、兩三千元,有的甚至更少:「革命」幾十年,月收入還不及自己剛大學畢業、在外資或合資企業工作的兒女。而我只要點點頭,簽個字,那些老闆就可以從中賺上幾十、幾百萬,甚至幾千萬。我從他們那兒拿一點「辛苦費」又有什麼不可以呢?況且我拿的又不是國家的錢、老百姓的錢,是那些「老闆們」的錢。他們的錢不拿白不拿嘛。在渡過了艱難的原始積累階段後,現在已經出現一大批千萬億萬富翁。讓他們在必要時,拿個幾十萬幾百萬甚至一兩千萬「收購」一個、或幾個當權者的「良心」和「忠誠」,應該說已經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了。

  而要讓一個月收入只有幾千元的官員在幾十萬幾百萬的現金面前真正做到眼不紅、心不跳、氣不喘,完全不動搖,的確需要百煉成金的道行和根底。而我們現在這些一茬又一茬的官員,又有多少像當初戰爭年代或建國初期的幹部那樣,經歷過嚴格的(近似嚴酷的)政治磨煉和世界觀信念的檢驗呢?如果我們對那種「收購行為」不加以足夠的重視和有效打擊,可以這麼說,中國將永無寧靜和乾淨之日。而平心而論,在中國,從個人的操守和品行方面來說,哪一個階層、哪一個人群最不受監管?答案是肯定的,就是這些「老闆們」……

  顧立源被「雙規」了。而饒上都卻成了學習的「典範」。聽說,陶裡根市已經將他的個人「事蹟」,作為下一屆省人大代表候選人的材料,報送了上來。陶裡根市市委、市政府和人大常委將他作為下一屆省人大候選人的主要依據是,他對全市GDP和稅收的增長所做的突出貢獻……

  這就是現實。

  還說什麼呢?

  邵長水苦笑笑。

  另外,這些話,跟趙五六說,又有啥用呢?多吃土豆多放屁,多發牢騷多生氣。說了,還不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讓自個兒心疼半天,幹啥嘛?算了吧!

  「嗨,你這個人,有話就說唄,憋在肚子裡還想生豆芽哩?」趙五六見邵長水只是一味苦笑,便追問。

  「沒事。沒事。」邵長水趕緊再笑笑,忙收拾起自己的東西,就向門外走去。趙五六還想問一點什麼——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有些不好受,也正想跟邵長水說說哩。不料,就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是廳長袁崇生打來的,讓趙五六火速趕到他那兒去參加一個緊急會議。

  「咱倆一會兒再找時間聊。」趙五六丟下這麼句話,便匆匆向袁廳長那兒趕去了。不料,半個多小時後,邵長水也接到一個「火燒火燎」的電話,是趙五六打來的,讓他同樣「火速」趕到袁廳長那兒參加一個緊急會議。

  「啥會議?」邵長水心怦怦地跳著,問道。

  「問啥問?!趕緊!」趙五六以他慣有的果斷,命令道。

  奉命隨後趕到的,不止邵長水一人。待邵長水趕到,袁廳長那不算小的辦公室裡已經坐滿了相關人員。氣氛還真有點緊張。幾分鐘後,邵長水就鬧明白了,和順麵館的那位老闆娘終於交待了幕後的全部事實。拓片被盜、銀行保險櫃被炸,都和遠東盛唐的這位老總饒上都有關。或者說,這兩件事都是他直接「策劃」的。至於謀害勞東林和在炸銀行保險櫃的過程中又把保安殺了,是不是跟這位老總有直接的或間接的關係,待查:他之所以要盜和炸銀行保險櫃,銷毀祝磊的那份材料,據那位老闆娘說,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保護顧立源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根據已經掌握到的這些情況,也為了徹底查清事實,廳裡決定對饒上都採取行動,立即刑拘他。為了保持遠東盛唐這個企業的穩定和下一步的發展,已經和省檢察院和陶裡根市的有關部門聯繫好了,組成聯合工作組,在刑拘饒上都的同時,進駐遠東盛唐:刑拘和審訊饒上都的任務就交給了趙五六和邵長水。

  刑拘饒上都,當然得採取「密捕」的方式:回到總隊部,趙五六向總隊其他幾個領導傳達了剛才這個緊急會議的內容,緊接著認真研究了一下「密捕」的方式,對此做了周到的部署,確定了行動開始的時間和具體步驟。各位領導按照各自分工接受的任務,分頭去做進一步的安排和部署,辦公室裡一下又只剩下了趙五六和邵長水兩人。邵長水本來也應該立即去安排落實分給他的那一攤任務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的他,特別想安安靜靜地坐一會兒。說不清,道不明,這一下,他心裡感到特別的空,又特別的輕鬆。趙五六也有這樣的感覺,堵在心裡的一團亂麻一下子出空了,輕鬆是輕鬆了,但卻又感到一種猛然問暫時技不著落腳之地的感覺。想說點啥,可又不知道該說點啥……

  兩人就這樣默坐了會兒,趙五六突然說道:「勞爺追悼會和泉英嫂子那兒的事,你就別管了,我讓辦公室派個人去操辦。」

  邵長水卻堅持道:「不必了。這兩件事,還是我去辦。勞爺是我大要案支隊的前任領導。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這兩檔子事,都該著我去辦。交給誰去辦了,我還真不放心哩。」

  「行。那就還是你去辦吧。」趙五六挺高興邵長水能這麼重視這兩件事。

  「您還有啥話要我帶給泉嫂的?」邵長水想了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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