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 |
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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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隊長,其實我這事兒也挺簡單,要是領導上真覺得把我擱在廳裡實在是有點小材大用耽誤事兒,乾脆放我回警校還去教課算了,或者放我回林區當個派出所所長啥的,也蠻好……」 「你有完沒完?誰說你小材大用了?誰說要把你掛起來了?這麼大一個人,怎麼連一點委屈都經受不住?還幹事不幹事了?」趙五六一通吼,邵長水不作聲了。 「知道讓你去雲林幹嗎?找個清靜地兒,躲得遠遠的,把勞爺的那密碼給我破了。」 「曲線救國……行……」邵長水自嘲般地苦笑了笑說道,「就這事?」 「這事還不夠你幹的?」 「我聽說,廳裡更著急的是抓住真正撞死勞爺的那傢伙。就是那個事發後,突然從駕駛室裡失蹤了的傢伙。」 「你還想把所有的活兒都攬到自己手裡?」 「我一個『臭臨時工』,哪敢這麼狂妄?」 「又來了。又來了。你真夠煩人的。老老實實先把那密碼給我破了!」 「……」邵長水立馬收斂了一些,然後問,「這回破解這密碼,有限期嗎?」 「十天,咋樣?」 「十天……試試吧……」 「咋的了,好像挺沒信心似的?這可是鬧清整個這檔子事的關鍵一招。」 「我明白……」 「真破譯了,不管讀到什麼,一定要嚴格保密。」 「那當然。」 「鬧不好就會出第二起『勞東林事件』。」 「我想也是。」 然後,趙五六又問:「關於那張拓片,慧芬到底還跟別的什麼人說過沒有?」 「沒有。」邵長水答道。 「你別急著替她回答,回去讓慧芬好好兒地再想想。」趙五六叮囑道。 「這事我追問過慧芬好幾回了:她非常肯定地告訴我,除了您和李主任,她再沒有跟誰說過這檔子事。她說她可以給組織上寫書面材料來確認這事。」邵長水斬釘截鐵地說道。 「……」趙五六沒再逼問下去。但是邵長水越是回答得堅決乾脆,他的心卻越是沉重,不安:如果邵長水的妻子除此以外真的再也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拓片」的下落,這事情就真有點複雜了。這件事牽扯到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焦副廳長。前面已經說過,為了勞東林這個案子,他跟焦副廳長在黨組會上曾多次發生過「碰撞」。領導之間,對某些問題、某些案子產生不同看法,發生某些「碰撞」,應該說是挺正常的事情:焦副廳長曾當過他的助手,多年相處,知己知彼;更何況兩人現在級別相當(刑偵總隊隊長也是副廳級的,要比廳內其他同等級部門的一把手高出半級)。平時兩人在處理相互關係時都比較謹慎,工作中有一點爭論,爭過了,都會把爭執扔腦後,從沒有記仇記恨這一說:為此。關係相處得一直比較融洽。 但這一回,趙五六卻總覺得有點不那麼對頭,總覺得焦心裡讓什麼梗住了似的,只認死理兒而有點不弱昕以。尤其是他老抓著邵長水不放,老是主張要處分邵長水,讓趙五六特別難以接受。邵長水主張勞爺是被「謀殺」的。退一萬步說,這主張錯了,你也不能因此去處分他啊。只要他不是故意在搗亂,就應該允許下邊的同志在工作中說一點錯話,幹一點錯事嘛。誰能擔保誰在辦案時不走一點彎路不出一點差錯?真要這麼處分,將來誰還敢跟著你幹活兒?按說焦也是刑警出身,他應該知道這些最普通不過的道理,以前他也沒這麼執拗和偏執過。這一目是咋的了?但他畢竟又是副廳長,而且是主管刑偵口的副廳長,趙五六還真不能跟他太較勁兒了…… 所以,當趙五六從盂慧芬嘴裡獲知。勞東林臨死前不僅親口對邵長水說了自己是死於謀殺的,而且還沾著自己的血,在邵長水手掌上寫下了這「謀殺」二字,而邵長水還留下了這兩個血字的拓片,就特別振奮。他覺得這一下可以給邵長水開脫責任了,便立即給焦副廳長彙報了這件事。讓他完全想不到的是,在向焦副廳長匯 報後不到四十八小時,「拓片」竟然被盜了! 這說明什麼? 難道……難道……焦副廳長會向作案的嫌疑分子透露拓片隱藏的地點? 難道……難道……另外一個知情人,李敏分會向作案的嫌疑分子透露拓片隱藏的地點? 這兩個「難道」對於他趙五六來說,都是不可想像的。 但是,事情畢竟就這樣發生了。事實是抹不去的。盜竊分子是直奔拓片而來的。作案動機非常明確。這一切都表明他們事先是得到了「情報」,知道它藏在了邵長水家。他們到底是從誰那兒得到這「情報」的?這是必須回答的一個問題。 當然,即便如此,也還不能就認定是焦副廳長或李敏分故意把這消息透露給「盜竊者」的,不能認定他們兩位中的一位跟「盜竊者」確有某種牽連。因為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拿到他們「透露」的直接證據。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無意間把這消息透露給了自己身邊的人,而後又由那些身邊的人中的某一位透露給了「盜竊者」,等等吧。總之,沒有拿到直接證據前,不能擅自亂下結論。但是,有一點,在趙五六看來,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檔子事肯定跟我們內部的某些人有牽連。有人如此急於毀掉這個拓片,從這一點看,是否也能說明,勞東林確實是被謀殺的?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謀害」勞東林呢?是否跟勞東林在陶裡根所搞的秘密調查有關?而勞東林的「秘密調查」卻又跟那位顧代省長和前副市長祝磊有關…… 這事兒的確太重大了。 作為一個老刑警,一個主管全省刑事偵查業務工作的人,趙五六不能對此無動於衷。但是,在沒有得到省委、以至更高一級党的領導機構明確授權前,他是不能擅自有所作為的。況且廳領導已經給自己定下了這樣的工作指導思想:幕後的事,咱們不管!咱們就查勞爺到底是咋死的。咱們不趟那雷區:而且還把話都說死了:你要替我死守住這條底線。 但是不查清幕後的那些「爛事兒」,能整出勞爺之死的真相嗎? 他很擔心,忙乎半天,會無功而返。 「能不能以個人的名義,找省政法委書記談談?這倒是可行的。政法委書記曾是省公安廳的前任廳長。跟自己也很熟。自己提出要見他,他一定不會拒絕。另外,也可以去找找省紀委書記談談。這些年,省紀委抓的不少大案,他們刑偵總隊都派人去配合過。他跟省紀委的不少領導也還是能說得上話的。但是越過袁崇生去找他們,合適嗎?萬一話要傳回到袁的耳朵裡,袁一定會很不高興的。廳裡已經給了明確的指令,自己再越級去『申訴』,等於在告廳裡的狀嘛。」這樣的事,在官場上是特別犯忌的。趙五六當然是不會幹的:好在,聽說中紀委已經派人來暗訪過。居然有過「暗訪」,隨後他們一定會有明確的行動和指示。只要有了中紀委那樣高層的指示和授權,一切就好辦了。那麼,還是等一等吧。等一等…… 那天,從趙五六那兒接受了任務,走出辦公樓大門,早已過了子夜時分,邵長水在漆黑一團的院子裡,又默默地站了好大一會兒。憑藉著院內院外那些路燈的光芒,可以看到聳立在主樓頂上的旗杆和右側副樓上各種形狀的巨大天線,全都在風中默默地戰慄。以前在基層工作時,每每有機會來省城,走近或走進省廳這大院,仰視這一切,總會產生一種肅然起敬和無比神聖自豪的感覺。但今天再環顧它,卻多少感到有些淒切和陌生。「大機關的事真不好辦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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