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 |
七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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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那到底因為什麼嗎?」 女兒:「我說不清楚!」 父親搖搖頭:「你們這些人真夠麻煩的!那就乾脆,抓鬮兒!抓到誰就嫁給誰。」 女兒:「您能不能耐心地聽我說一說?」 父親深深地歎了口氣警告道:「你要再不快說,一會兒你媽過來了,那可就真說不成了。」 女兒:「您跟省裡市里的領導經常有往來,您先想一想,最近您聽他們透露過周密的什麼事沒有?」 「哪方面的?」「讓你感到意外的、吃驚的……覺得不可能的……」「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丁潔遲疑了一下:「前兩天,方雨林來找我,非常鄭重其事地告誡我,近期內不要談戀愛……」「這小子又玩兒啥花招?」「這人有一百個缺點,但有一點,對人對事絕不玩兒花招。」「不會玩兒花招?那他怎麼當重案大隊的副大隊長?他怎麼破案?怎麼跟那些兇手。 騙子、強盜和黑社會的人打交道?」「我說他不玩兒花招,是指他在跟好人打交道時,絕對不玩兒花招。比如眼自己人、跟同志、朋友、親戚打交道時。」「哦?這個年輕人居然還能有這麼個了不起的品質?難得,太難得了!」「所以,這些天,我心裡一直在打鼓,可以說非常不安。」「他知道你跟周密在來往?」「我覺得他已經知道了。」「他會不會是想跟你搗個亂?開個玩笑?」「我已經說過了,他絕不會使什麼陰招來惡作劇我……」」即便是看到你已經在和別人來往了?男人有時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愛上了別人,是有可能做出非常出格的事情來的。」「他不會,即便是因為看到我和別人來往而感到十分痛苦,他也絕對不會故意做個假來搗這個亂,來傷害我……」」那天,下大雪,去來鳳山莊,他不是故意攔了我們的車?」「那是他在耍小孩子脾氣哩。但一旦遇到重大事情,關鍵時刻,他絕對不會傷害我。」「你對他那麼有把握?」 「也許這正是我始終無法割捨地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他這個人的純真,真是太難得了。」「你的意思說,他一定是因為某個十分真實的、急切的原因,才對你做出這種告誡的?」「是的。我懷疑他得到了有關周密的什麼消息……」「他向你發出過這方面的暗示?」「沒有,他不會做這麼具體的暗示的,他是一個十分忠於職守的警官。」「還有沒有別的方面的原因,促使他對你做出這樣的告誡?」「我想了兩天了,找不到任何其他方面的理由。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躲到軍區招待所去的。」「你再找他談一談,怎麼樣?」「沒用的,如果能直接告訴我,他早就說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過了好大一會兒,父親問:「你從周密身上覺出些什麼?」女兒說:「這也是我這兩天要一個人躲起來想一想的主要原因。我仔細回顧了這些日子跟周密交往的經過,但想來想去,腦子裡還是一盆漿糊。我沒發覺周密他……他有什麼可懷疑的地方……惟一的一點……」父親忙問:「惟一的是什麼?」女兒說:「我也搞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他不喜歡我吧,他總是隔三差五地找個理由來約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整個的神情、姿態、動作,都流露出這樣一個信息,讓你感到他全身心地在關愛著你,這種關愛真正可以說是無所不容的,細緻入微的,是一種……是一種…… 爸,我說了您別生氣……是一種在別的愛裡,包括父母的愛裡都感受不到的……是一種真正能把你全部融化了的關注、關愛。甚至我在這麼多年跟方雨林的交往中都沒得到過的那種關愛。但是,我不明白……他……也就到此為止。他頻頻地約我出去,一次又一次,吃飯,說話,僅此而已……」父親問:「你還想他做什麼?「女兒臉大紅:「爸,您想到哪兒去了!「父親說:「他向你表示了他的心意,這挺好嘛!目前這個階段,以他的這個身份,他當然只能做到這一步。「女兒說:「不是的,他讓我感覺到,他不能真的愛我,他非常想愛我,但是他不能真的愛我。有一種什麼無法逾越的障礙……」 父親說:「別胡說,他結過婚,有過孩子,有什麼障礙。有那障礙,他還跟你攙和這麼長時間?」女兒的臉又一次大紅:「您又想哪兒去了!我說的障礙是……他好像有一種極嚴重的心理方面的、精神方面的……或者是別的,總之是這一方面的無形的障礙隔在我和他中間。而且是無法逾越的……說不清。 我想了方方面面的理由,好像都站不住。甚至想到,是不是他工作上遇到天大的困難了?領導班子內部有人給他作梗了?沒有啊!我是搞新聞的,我經常接觸各級領導。我聽到的一切反映,對他都是有利的。那他到底還憂鬱什麼呢?「父親一怔:「憂鬱?你感到他憂鬱?「女兒馬上印證:「對,能說得清的就是這一點,每一次我都能感到他那種隱隱約約,卻又強大得無所不在的憂鬱……有時他甚至讓我感到他整個的人都好像籠罩在這樣一種憂鬱的濃霧裡。「父親不做聲了,非常認真地盯著女兒,仔細地打量著、思索著。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噙南地說了兩個字:「奇怪……」 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是方雨林打來的,他要見丁潔。 「這會兒?」父親問。 「這會兒。」丁潔答。 「你自己決定吧。」父親說道。 丁潔點點頭,然後對著電話喊道:「方雨林,你一百年想不到要見我,突然要見,也不看看時間、地點,而且要非見不可。你以為我這裡是什麼?是你們方家開的茶館?飯店?旅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對不起,本小姐今天就是不見。」 說完,「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但電話接著又響了起來。丁潔惱火地一拿起電話就喊道:「方雨林,我這兒不是你們公安局的拘留所,你方雨林不能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告訴你,今天我就是不見你。就是你說破大天去,也是不見!」說著又要掛電話。知道她脾氣的方雨林趕緊搶先喊了一句:「別掛電話! 丁潔同志,請你走到陽臺上看一看,我現在就在你家門口,用手機在跟你說話。我現在來找你,完全是因為工作需要,有急事,請你顧全大局!」 丁潔遲遲疑疑地走到通陽臺的落地窗前,向外看去。果不其然,在自家的大鐵門外,在呼嘯著的風雪中,在清寂的方磚鋪砌的人行道上,站著的正是他方雨林。他正抬起頭企盼地注視著這小樓裡每一扇明亮的窗戶。 丁潔只得把方雨林讓進屋裡,但待方雨林一坐下,就直截了當地問道:「說吧,找我什麼事?」方雨林說:「很長時間沒來看你了……」丁潔馬上打斷他的話:「請直接進入主題,找我什麼事?」 方雨林笑了笑,環顧四周道:「總得給杯熱茶,讓我暖暖手……」說話間,丁母送了一杯熱茶過來。丁潔和方雨林忙不迭地站起來。方雨林忙說:「謝謝伯母!」丁潔則說:「媽,您睡您的。」 丁母溫和地笑著問方雨林:「這一段挺忙?」 方雨林忙又站起,答道:「是。發案率一直居高不下,挺撓頭的。」 丁母做了個很大度的手勢,讓他坐下說話。「好長時間沒來看我們家丁潔了?」 「是……」方雨林答道。 丁潔不耐煩了:「媽!」 丁母只得說:「你們談,你們談。冰箱裡有鮮牛奶,還有南京軍區的高到參謀長上回從上海帶來的稻香村八寶飯。要餓了,拿兩塊放到微波爐裡轉兩三分鐘……」說到這兒,見了潔臉色更不好看了,忙收住話頭,跟方雨林格了招手,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兩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方雨林一會兒問:「你爸身體怎麼樣?」一會兒又問:「這段時間出沒出差?」 丁潔強耐著性子說道:「方雨林,你是訪貧問苦來了,還是怎麼的?」 方雨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要說些什麼,放在高腳茶几上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電話是丁司令員打來的,老人不放心樓下的這個「會晤」,特別地關照丁潔:「別意氣用事,人家主動來了,這不是個機會嗎?跟人家好好說會兒話,把情況詳細瞭解一下。」 丁潔放下電話,告訴方雨林:「我爸怕我欺負你哩。」方雨林笑笑,只是沒做聲。丁潔便催促道:「說呀,一百年不來一回,來了裝什麼啞巴?」 方雨林笑道:「你看你這個人……」 丁潔說道:「說吧,別你這個人他這個人了。到底怎麼了?是因為什麼案子跟我有關,還是又來勸我別談戀愛?」 方雨林忙說:「你能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那麼,是為了勸我別談戀愛?」 「你真行啊!什麼時候又當上政治思想輔導員了?說話呀! 你方雨林什麼時候什麼場合都是叱吒風雲、左右一切、指揮一切的,今天怎麼了?怎麼也變得黍黍糊糊的了?」 方雨林沉吟了一下,說道:「我今天來找你,完全是為了工作……一會兒,我會談到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但你要相信,我之所以提到這個話題,完全是為了工作,完全沒有攙雜任何個人的情緒和個人的意圖。」 「需要為此發表一個如此冗長的開場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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