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 |
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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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紅宇說起來也是這一方「小有名氣」的人物。父親是當年四野留在東北的一個副科級幹部。她自己出生在這片廣袤而又寒冷的黑土地上,這些年兢兢業業地幹著,歷經各種坎坷,除了沒當過兵,幾乎各個行當都幹過了,現在正經也是個副科級幹部了,跟南征北戰流血流汗一生的父親打了個平手。按說,像這樣一個區區副科級幹部,既沒有重大發明,也不身懷絕技,更沒那種調動種種媒體為自己張目的特殊能力和財力,長相和打扮也沒那種必要的性感和甜蜜,中國的幹部又那麼多,多得讓管發工資的財政部長和總理大人都受不了,也讓納稅人找不著北。在這種情況下,小小的一個副科級算哪塊地裡的苗?還想出名?但廖紅宇這個副科級就是有名。她的有名,就因為她「愣」。她敢說,敢頂,她滿不凜。就憑「廖紅宇」 這三字,就能讓某些人的腦部兒疼。這些人中間,平和寬容一點的,說她不懂事兒,事兒媽;苦大仇深的,簡直覺得她就是個攪屎根、喪門神、白虎星。「操,她是個女人嗎?」他們恨恨道。但她不僅正經是個女人,而且還有一個16歲的女兒。 女兒長得比媽媽漂亮。因為她好說敢說,誰的事都說,單位的領導往往受不了她,所以她在一個單位總是幹不長。前年她到了東鋼,公司總部有人拿內部職工股給上頭領導送禮的事,就是她給捅出去的。實際上她也沒拿到什麼證據。她也不可能拿到什麼證據。公司裡的人抓住這一點,找她的碴兒,使各種各樣的陰招,整得她沒法再在東鋼待下去,她便幾次三番地來市里省裡找領導,請求他們幫著解決她的問題。你說,在股票案沒搞清以前,她這個問題怎麼解決?而東鋼股票案豈是個說解決就能解決的問題!所以,那些領導也就總在躲著她。 傍晚時分,滿臉病容的周密驅車回自己的家。黑色奧迪轎車緩緩地駛進一個工人住宅區,車後還跟著一輛切諾基車。這是個五六十年代修建的住宅區,規模不小,但清一色都是火柴盒似的五層樓房。樓體外牆面的紅磚早已發黑,院子裡不規則地佈滿了各家各戶的菜窖、柴火堆、煤堆和各式各樣的小棚子,使院子裡顯得特別擁擠、零亂。這裡是周密父母住的地方。跟妻子分居,周密一時沒處去,就回到父母身邊。後來,官越做越大,他倒也沒急著往外搬。他大概是所有省市一級領導者中住得最為「寒磣」的人了。下班時,秘書告訴他,晚間,機關管後勤的同志為他安排了個活動,讓他休息休息,也放鬆放鬆。「這個活動……沒那些……那些名堂吧?」他問秘書。「嗨!機關後勤辦的,能有啥!再說,就是有點啥,您怕什麼?」年輕卻已經在這個因子裡幹得挺老練的秘書笑道,「糖衣炮彈襲來,俺老孫把糖衣吃了,把炮彈給擋回去也!」 那輛切諾基車裡坐著的就是那活動場所派來專程接周密的兩個工作人員。 當這個只有兩輛車組成的小型車隊快要開近周密家所在的那幢樓時,周密看到,樓門洞前站著一個女人。再仔細一看,又是廖紅宇。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手裡仍拎著她那個舊人造革黑包,似乎在那兒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周密忙吩咐司機:「退回去。」司機一時沒明白周密的意思。周密又有力地強調了一句:「退回去!」於是黑色奧迪在離那幢樓一二十米的地方迅速掉過頭,向樓群外疾駛而去。廖紅宇看到奧迪車掉頭走了,撒腿就追。但是,這只是一廂情願。一會兒工夫,那兩輛車便消失在樓群中了。但沒等駛出樓區,周密又突然叫停車,示意秘書把對講機拿給他。他用對講機叫通了後邊那輛車上的人,讓他們上他這輛車上來。 「昨的了?」後邊車上的人問。 「你們過來就是了。」周密放下對講機,跟秘書說:「你坐他們那輛車,拐回去找到那個廖紅宇,告訴她,這會兒我要去看病,讓她別在我家門口守著了。她的問題,這兩三天我一定給她解決。」 年輕而又老到的秘書說:「有必要給她這樣的承諾嗎?據說東鋼不少同志對她意見大著哩。」 周密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車駛出城區,天色漸漸朦朧。這時丁潔從總編室開完碰頭會,匆匆回到新聞部辦公室。有人告訴她,這一個多小時裡,已經有七八個電話打過來找她。光台長就打了不下兩三個。 「我知道,還是那塊地皮的事兒。真煩人!」「你有門路,就替台裡把那塊地皮要下來嘛。台裡要蓋幼兒園……」 「我不慣他們那毛病。」丁潔說道。「這回讓我去跑地皮,下回再讓我去跑水泥木頭蘿蔔大蔥!我都成什麼了?!」 「哎呀,能者多勞嘛!」 「你們知道啥!好幾家都在搶那塊地皮。省外貿、市僑辦、省高新技術開發區……包括市直機關,也兩眼發直地瞅著這塊地哩,打算在那兒替幾位新提起來的年輕領導蓋標準房。 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就是讓你當這個土地局局長,你能把它批給我們電視臺蓋幼兒園?老嘍!」 一位已經有了孩子的女編輯著急地問:「那咋整?」 丁潔仍說得十分堅決:「不管。誰有能耐,誰去辦。反正找不管。」 那個女編輯故意歎了口氣說道:「也是,反正您不發愁。 將來您的孩子,不管是軍隊的幼兒園,還是地方的幼兒園,隨您挑著進唄。」 丁潔故意氣她:「對。隨我挑!那也不替你們去跑這地皮。誰讓你們這麼急著嫁男人生孩子的!」 女編輯趕緊撒嬌:「哎呀,丁姐……」 丁潔笑著推開她們:「行了行了。一會兒,我給台長回電話。」 於是女編輯女記者們大呼:「丁姐萬歲!」 丁潔笑嗔:「萬你個大頭鬼!還有什麼電話?」 那個最年輕的女記者神秘兮兮地把丁潔拉到一旁,低聲說道:「有個人怪怪的,打了好幾次電話來找您,只說他姓周。 問他到底什麼事,不說;問他到底叫什麼,也不說……」 丁潔一聽就知道是誰了,趕緊說道:「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那個女記者又神秘地一笑,把聲音放得更低:「是不是那位新提起來的周副市長?」 丁潔故意瞪她一眼:「你煩不煩?」 那個女記者只得走了,剛走到門口,卻又折回來說道:「差一點我都忘了。那位姓周的先生還留了個話,說他這會兒出去辦點事。假如今晚6點半左右您能給他回電話的話,讓您打他的手機。這是他的手機號碼。」 丁潔接過寫著電話號碼的小紙條,同時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鐘。石英鐘正指著5點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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