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一三


  「在座各位都是我們省市兩級五大班子的主要領導。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各位大概已經有所耳聞。省反腐領導小組訪承了中央,決定向各位通報剛發生的這兩起案子的情況。現在事情非常清楚,市政府的那位張秘書是被人謀殺的。殺張秘書的目的,極有可能是為了掩蓋東鋼股票案的真相。因為只有張秘書和熊複平知道東鋼30萬份內部職工股流到了什麼人手裡。

  繼張秘書被殺後,熊複平突發大面積心肌梗死,搶救無效,也於昨天死去。昨天晚上,公安檢察部門派人去熊張兩人家中搞了一次突擊搜查,搜查同樣一無所獲。現在可以這麼說,跟東鋼股票案有關的線索,全部被掐斷了,我們的對手非常有經驗,幹得也非常漂亮。但中央領導指示,不管情況多麼複雜,多麼艱難,一定要把這起謀殺案,連同它們背後的東鋼股票案徹底搞清楚。「說到這裡,章恒稍停頓了一下。他說話語音清晰,語調平緩,用詞洗練準確,絕不隨意發揮,更不隨意表態。他要表態,一定是經過自己深思熟慮,決定付之實行的。

  輕易不會改口,更不會不認帳。所以他說話,雖然不像有些領導那樣幽默風趣,但聽的人都十分認真,都挺把他說的話當一回事的。「現在外面風傳,東鋼的這部分內部職工股票送到了我們這兩級班子的個別什麼人手中。中央領導同志說,希望這只是個風傳。但也希望我在今天這個會上吹吹風,打個招呼。

  假如確有這樣個別的同志,當時沒能把握住自己,做了某些違背黨性原則的事,拿了這些股票,現在還來得及,只要主動向組織說清楚,黨的原則仍然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我們給這些同志兩天考慮時間。兩天之內,可以跟省反腐領導小組的任何一位同志談,也可以往醫院打電話跟我談。甚至直接到醫院來找我。我已經跟醫院打了招呼,在這兩天裡,只要有省市領導同志來找找,他們不得擋駕。如果覺得不方便,還可以直接去北京找中紀委談。為了今後工作的方便,我和老顧同志先表個態。我,章恒,用黨性保證,沒有拿過東鋼一分內部職工股。「說著,他象徵性地舉起了右手。

  留著絡腮鬍子的顧友才接著也舉起了右手,大聲說道:「我保證,我沒拿。」

  全場肅靜了一兩秒鐘。

  主持會議的省紀委孫書記剛要宣佈散會,市委的秦書記舉起了手,大聲說道:「我沒拿。」然後接著第四個、第五個……都舉起手表態,不一會兒工夫,所有與會的領導同志都舉起了右手,他們全都保證自己沒有拿東鋼的內部職工股,和張秘書被殺案沒有任何關聯。那麼……那30萬份職工股究竟哪去了?張秘書的被殺和這30萬份職工股難道沒有一點關係?章恒書記千里迢迢帶病從海南趕回來,開這麼個吹風會,完全沒有必要?完全是「神經過敏」、「庸人自擾」?

  ……會場上一下安靜下來,安靜得似乎馬上就要發生大爆炸似的。主持會議的省紀委孫書記看了一下章書記,他想知道他現在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章恒書記拿起自己的保溫茶杯,不緊不慢地只說了兩個字:「散會。」

  十

  傍晚時分,方雨珠帶著方雨林急匆匆地走進那家中低檔飯店,並推開一間雅座間的門時,那裡居然已經有五六個年齡和方雨林相仿的男女青年在等著他倆了。白天,方雨珠到區勞動局職業介紹所去找活兒,居然遇見方雨林中學時的一個老同學在那個介紹所裡當工作人員。那個老同學興奮地說,他已經有好些年沒見到方雨林了,他們一幫老同學也都特別想念方雨林。於是約了他倆到這個小飯店來見面。據說這個小飯店也是他們的一個老同學開的。但一走進雅座間,確讓方雨珠愣了一楞:因為那五六個男女都在一本正經地看報,並且全都背對著他倆,挺不是味兒的。

  「不是這兒吧?」方雨珠疑惑地打量了一眼那個穿著皺巴巴舊綢子旗袍的領座小姐,問道。歷來機敏的方雨林四下裡蜇摸了一下,也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兒,剛想撤身,從門後閃出兩位壯漢,一把抓住他的兩隻手腕,大叫一聲:「方雨林,你還想溜?」隨著這聲吼,那幾個裝著在看報的男女立刻放下報紙,轉過身來沖著「被擒」的方雨林笑道:「哈哈,方雨林,你總算自投羅網了!」

  方雨珠完全被嚇傻了,只知道慌急慌亂地叫喊:「你們幹啥?你們幹啥?」兩位女青年悄悄地笑著把方雨珠拉到門外,低聲地對她說:「沒事,你就安安生生地在一邊待著。沒事的。」

  幾位25中的老同學因為當年他們的「領頭人」方雨林自打離開母校後,再沒跟他們聯絡,以為他戴了大蓋帽,忙著在「吃了被告吃原告」,瞧不上哥兒幾個了,早就窩著一肚子火,正急著沒機會收拾他哩。

  「你小子牛掰了,是不?當了個狗屎副大隊長,就找不著北了,是不?」

  「不是不是,真不是……」

  哥兒幾個哪信這個,早準備了一根繩子,一會兒工夫便七手八腳地把他擁了個結結實實。

  「哥們兒……哥們兒……」

  「操!找你多少回,你不答理!你這個臭警察!」

  「各位……各位……請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還解釋什麼呀!走,扔狗目的大松江裡去。」

  方雨林敬意掙扎著,大聲叫嚷:「扔不得……扔不得……兄弟還沒討老婆哩,這就打發了,實在冤得慌……這兩年不是兄弟不答理各位,實在也是有難言之隱哪……各位……各位……

  再說,我今天就是犯了『死罪』,你們也得允許我做最後的陳述啊!」

  「行,聽他說。」松了綁,哥們兒姐們兒團團把方雨林圍住,一心想聽他解釋。方雨林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慢慢抬起頭問道:「我說的。你們信嗎?」

  「那得看你說什麼了,是實話,當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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