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貞 湯                 二十、絕密檔案

 



  《新約統一神鬼錄》居然得到美國學者的好評,說這耶穌與統一堂員的重唱耳目一新。因為不知約翰本人在哪兒,就更透著神的意旨。學者們為此不停地召開國際學術討論會,想弄清楚基督與統一旨義的關係。作家對約翰的暴發很不服氣,覺得一個洋人怎麼有資格用大島歷史出風頭?一咬牙,把剛花了大價錢從地獄裡買來的一篇絕密文件也給拋出來發表了。

  【統一堂沿海委員會清理整頓統一六十七軍異己分子的審訊記錄】:


  時間:狗申年。

  地點:大島監獄,又名「十八層地獄」。

  犯人:莫姑娘,女。

  審判員:柯心,男。

  陪審員:襲慧敏(柯心之妻),女。

  記錄員:鋒子,男。

  柯:你叫什麼名字?

  莫:莫姑娘。

  柯:名字?莫:莫姑娘。

  柯:再問一遍!你叫什麼名字?名字!你有名字嗎?

  莫:莫姑娘。我從小就叫莫姑娘,爹媽從沒給起過個屌名字!

  襲:你說話怎麼這麼沒教養?

  莫:沒上過學嗎。屌字不識。哪兒像你們讀書的娘們兒會撇腔兒。

  柯:不許對襲同仁無禮!你知道為什麼坐牢吧?你知道今天為什麼審你吧?

  莫:知道。我嫁給了鬍子來這狗日的,鬍子來被你給逼死了,你跑回到你領導那兒,又騙了一個官兒當,又回來要再把統六十七軍弄垮,這回你把繼天將軍都給殺了,把統軍裡的好人都抓到這兒來過刑,我也算有臉,也當好人給抓到這兒來了。按理說,我該是坐在你們那堆兒當審判員吧,得虧鬍子來死了,要不我還得跟著他造孽。他這麼一死,我倒成了好人了。這兩天能跟繼書開他媳婦關一塊兒,你說你們多抬舉我?照理說,鬍子來是跟你們共事的,我要是今兒揭發出來他都為你們幹過什麼……

  柯:住嘴!沒人會相信你這個瘋女人說的話!你連字都不識一個,統一道理完全不懂,你怎麼懂得統一旨義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懂得信仰鬥爭的複雜性?

  襲:今天審訊你,主要是讓你交代鬍子來的反統一歷史,你跟鬍子來是怎麼認識的?他的反統一言論有什麼?他跟使命六十八軍的關係?他跟張更使命堂的關係?他是怎麼裡通張更軍隊使我軍在出奇不意的狀況下受襲,從而潰敗?他是不是要成心破壞堂會在統六十七軍的領導?成心破壞柯心同仁的威信?

  莫:我什麼都想說給你們聽,這輩子從來沒人聽我說過長話呢。

  柯:說吧,老實交代。

  莫:我家是海邊打漁的,一家子住在漁船上。鬍子來是從我們這兒跑過海到大島上去當雇工的,後來打起仗起來了,子來又跑過海來當兵,他說甭管是當什麼兵都能攢錢,還能升官兒,比當雇工強。結果他在使命堂六十八軍那兒還沒攢下什麼錢,就讓統一堂六十七軍給俘虜了,又馬上投誠,參加了統一,心想說不定當這種兵能攢錢吧,我遇見他那會兒,他是統一堂成員了。那天他在海邊兒蹓躂,看見我,就把我叫到他那兒去,說要給我上統一課。我就跟他鑽進了小樹林子,他見四下沒人,要扒我褲子。往下你們還想聽嗎?

  襲:聽,你得仔細交代。

  莫:我那會兒是黃花閨女,哪兒幹呀?我要叫喚,他捂我嘴,說他要娶我做老婆。我說你去跟我爹媽說去,可不能這麼欺負我。他說你讓我先摸摸我再去找你爹媽。我心想讓他摸摸也不礙事,就讓他摸了。可他哪兒是光摸呀?他那手底下也快,趁我不防備,就把他那傢伙捅進去了。你說說,統一軍還強姦。你們還聽嗎?

  柯:那不叫強姦,你要是不讓他摸,你要是反抗,他怎麼能強姦你?你那叫通姦。你和他通過奸,是一罪。

  莫:我反正是罪過大了。光通姦還落不上到這兒受審呢。我就不該和他結那個屌婚,結了婚,反而不是人了。我爹媽都看不上他,不讓我嫁,可我想,我都是他的人了,別人誰還會要我?我就哭天抹淚地要嫁,爹媽還以為我們倆是真好,就讓我嫁了。我當時是不懂統一,不知道還有自由戀愛自由婚姻那一說,以為我成了破貨了,就沒別人要了。這幾天,跟京之同牢,才學著了,鬧了半天,如今這世界,有愛情自由,尤其是咱們統一堂,想跟誰好就跟誰好,誰在乎什麼破瓜不破瓜呢?我就因為覺悟不高才成了鬍子來的老婆,不自覺的成了反統一家屬。自作自受。不過再想想,京之可是有文化呀?書開又是人尖子,他們是自由戀愛,也沒落著好呀?還不是進了自己人的監獄,跟我一個下場?

  柯:別臭美了,說鬍子來在家的反統一言行!

  莫:言行?剛開始他只行沒言。

  襲:他都跟你幹什麼?

  莫:我們倆還能幹什麼?都是床上的事,你聽嗎?

  襲:當然要聽。生活作風不正派也是一大罪過,你得講出細節來我們才能定罪。

  莫:他每天晚上回來強姦我。

  柯:夫妻之間的事怎麼叫強姦?

  莫:他喝酒,喝醉了拉上我隨地就幹。我們一家都住那一條船上,我們睡覺時也只和我爹娘隔一道簾兒。可他不分時晌,想什麼時候幹什麼時候幹,想在哪兒幹在哪兒幹,拿我當狗了,我不樂意,可他說他是我男人,又是統一軍。統一軍可是拿窮人當人呀,他不把我們當人。可能是使命堂那兒學的?

  柯:這可以算他的罪行,接著說。

  襲:他姦污你的方法是什麼?

  莫:我知道你們愛聽他這種罪行。他讓我趴在哪兒,他從我後面進來,邊幹還邊罵繼天,罵隊伍,罵我爹媽,罵我。好像那是他撒氣的法兒。別說,他罵的都是你罵的人,他怎就是你的敵人呢?你怎就能把我倒跟繼書開婆娘關一塊兒呢?

  柯:他罵繼天什麼?我們可以用他的揭發材料整繼天。

  莫:繼天不是讓你給打死了?還整什麼?

  柯:死人也不能放過,要材料充足才能使他死有餘辜,罪有應得。再說繼書開還活著押在監獄裡,我們還得有足夠的證據說他是反統一,是繼天的幫手。

  莫:他罵繼天小白臉兒。

  柯:小白臉兒當然是罪,是反統一的象徵。

  襲:再說說你跟鬍子來在床上的淫亂,夫妻關係應是健康正常的,他從後面進去,你為什麼不樂意?你有什麼感覺?這資料也利於我們今後去做婦女工作。上綱上線的話,他這是反婦女解放運動。

  莫:我不知道你們解放了的女人在床上是怎麼回事,你和柯心同仁是怎麼幹法?是不是你從來沒試過讓他從後面進來?

  襲:當然試過,不覺得壞嗎!

  柯:住嘴!我們現在是在審反賊,不是嘮女人家常!襲慧敏同仁在這種場合下不是我的妻子!莫姑娘你沒有權利在這兒對她發問!

  莫:我忘了。我以為跟襲同仁談談,我能更懂得反統一與統一者從後面進來的區別。因為鬍子來邊幹邊說他也那麼跟驢幹過!

  襲:天呀!是不是所有這麼幹的男人都跟驢幹過?!

  柯:住口!我看關於這個題材該到此為止了!說,除了你們的亂倫,鬍子來還有什麼反統一言行?

  莫:自打你來到女人山,他樂了,他說你是好人,他信得過你,說你才真正代表堂,說你指向哪兒他就打到哪兒。後來他果然被你提升了,他樂死了,回家的功夫也少了,我也能歇歇。他說他一看就知道你也是要除掉繼天、繼書開,你們在這上是大方向一致。他說絕對要支持你。他說如果沒有繼天、繼書開,統六十七軍就會是你們倆的。他說他本來就懷疑統一軍不該叫受過教育的人領導,那些人都是反統一的,應該讓他這種無產者領導統一軍才是對了。他說,統一堂就該指著他這種跟丈母娘睡一個炕頭兒的無產者。可是繼天、繼書開都是上過學、受過教育的地主後代,是反賊,應該殺絕。我說你怎麼變得有這麼多理呢?他說這都是柯心同仁教他的。他說柯心同仁給他許了大好前程,等無產者都真正當家作主的時候,他就能當很大的官兒,有汽車有洋房,有漂亮女人。所以現在必須想法除掉內部的不同政見者。我說你還沒幹成呢,已經想好不要我了?他說,統一旨義者擁有全世界,當然擁有所有女人,我要你,也要城裡女人,都要,到時候,你當司令夫人,她們當小老婆。說完,他先把我當驢使了一通,然後破天荒了,把我翻過來,又來了一回。這一回是頭一回我們面對面地當夫妻,我還真挺動心的。他一走,就開始想他,想什麼?不過是他這一回。想再有一回。可就這一回,我懷孕了,他也很少回家了。有次回來,說他剛在大島上殺了人,我問殺了誰,他說是一些總堂會送來的病人。我說怎麼病人你們也殺?他說,一,柯心同仁說凡是總堂會來的人都將來是我們的對手,因為他們也要拿統六十七軍的權;二,這些人都是讀書人,讀書人更該殺,他們更是我們的敵人,他們最會拿軍權、代言權;三,他們反正都是叛徒。我說,他們沒坐牢算什麼叛徒?他說柯心同仁說了,沒坐過牢的叛徒比坐過牢的更可惡!所以他們都該殺。說完,他就又要走。我過去想讓他摸摸肚裡的孩子,讓他再拿我甭管當什麼鼓搗一回,可他把我推開了,說,婆娘家就知道操蛋,我得去抓繼天。然後他就走了,再沒回來。

  ……

  你們也知道是為什麼,張更的六十八軍來圍剿,繼天、繼書開讓你們當反賊給抓了,軍隊沒了頭兒。柯心同仁愣讓鬍子來當前線總指揮,他哪兒帶過兵?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柯心同仁您倒躲到山洞裡去了,結果鬧得統一軍差不多全軍覆沒。要不是女人寨那些女人幫忙藏人,統一軍一個也剩不下來。後來剩下的統一軍找到你,你說是鬍子來裡通張更誠心毀滅統一軍,鬍子來一急,說不出話來,本來沒讀過書,那點兒理都是你教出來的,他上哪兒找跟你辯的理去?他又有當使命堂兵的歷史,自己知道理虧。再說,他知道你那麼多秘密,你饒得了他嗎?他就自殺了。

  ……我從前天天咒他死,可他一死,我哭得跟喪魂兒似的。好像丟了什麼大東西。他這人的所有好處歸了包堆也就是那一夜跟我面對面夫妻了一回,就沖那一回,我想他。我又因為那一回懷上了孩子,到現在一想到他什麼好處,就只想到那一回。

  他死了,統一軍垮了,你倒屁股一拍走了。繼天、繼書開又被放出來。人家還是能,統一軍又擴大了。人家也有能耐打仗,打了勝仗,統一軍更大,一天比一天大,統一軍有威風,窮人都高興。可我也是窮人哪,可我不高興呀。我是鬍子來的老婆呀,人家看不起我。鬍子來是整了統一軍的人呀,鬍子來幹的事寒磣,我跟著也對不起人。瞧人家繼天多威武多俊俏的一個人,瞧人家多有本事!瞧人家說的道理多讓人中聽。哪像鬍子來說的那些話,淨想著偷權力了。跟人家一比,我真不想活了。嫁了個統一軍,還是個拆白黨!可我還有女兒呀,為了女兒我還得活。我和小女兒就這麼躲在漁船裡跟我爹媽過,沒人理我們。我也到底在鬍子來那兒受了點兒統一教育,就自己先拿自己當反賊吧。沒想到有一天,繼書開和他媳婦來看我了,人家給我和孩子送來好多吃喝,給我新衣裳穿。書開說,子來還是參加過統一的人,他不過是個糊塗人,統一軍也沒把那次打大敗仗的責任全算他頭上,再說他是他我是我,我還是算統一軍家屬,應該照顧。說得我大哭。從前鬍子來也沒把我這麼當人哪!我那小閨女兒跟京之的小閨女兒差不多大,她倆玩兒得最好。我閨女的名子是京之給起的,照你們說這又是我的一大反統一罪狀。

  後來,你們又回來了,帶來堂的最新指示,說繼天、繼書開都是反賊,說堂要處決他們,要清理統六十七軍,要給統六十七軍換血。我真的是糊塗了,怎麼老打勝仗的倒是反賊,不能打仗、一打就敗的倒是統一?怎麼你就一心殺自己人,不想著練練打使命堂的功夫?你們這統一是統誰呢?怎麼專捅幹統一的呢?這是不是你們的上頭早定好了,統一就是這麼回事呢?是不是你們堂內的書早寫好了?要是你們早定了統一是這麼回事,幹嘛不給人說清楚,讓大家都學著你們的樣兒幹,也就別打使命堂裝樣兒了。是不是繼天、繼書開真的是沒學好統一,所以老是只想打使命堂、惡霸,就老犯錯誤?你們幹嘛不告訴他們鬧統一鬧的就是奪自己人的權,而不是奪反統一的權呢?不過,我又糊塗了,誰是反統一呢?看來不是惡霸、使命堂,是繼天,是所有統一堂內的能幹人。所以繼天是反賊。慢著,再讓我細想想。本來鬍子來是統一派來著,但他沒把統一幹好,把你的人丟了,又知道太多,所以他也成了反統一。儘管他不識字又笨又糊塗又自私。我呢,先是做了統一派的老婆,等鬍子來讓你逼死了,我就成了反統一的老婆。是雙料反統一——在你那兒和在堂那兒都是。可堂到底是誰?我又糊塗了。等統六十七軍又把我當統一家屬對待時,我又成了另一種真反統一,因為我是被他們那個反統一承認的一個反統一!他們這回是不是也代表堂呢?他們從來代表過堂嗎?他們的堂跟你們的堂是一個堂嗎?反他們的堂算反堂還是反你們的堂算反堂?是不是他們曾經代表堂後來代表反堂還是你們大家都輪著當統一堂和反統一堂?這不是我乾脆也跟著他們大夥兒一塊兒進監獄了,像一個真的反統一似的跟大夥一樣受審訊。這可是弄假成真。你知道這麼當反統一家屬也受教育,我腦子裡倒想事了。我覺著我當女人時是世界上最下一級的,可當反統一家屬倒把我的級別一級一級的升上來了。現在我已經升得和書開媳婦一個等級了,跟她坐的是一個牢房。她可是真正受過教育、讀過書的反統一,她丈夫也是真正會幹統一的反統—將軍。他們也不過是落了個跟我差不離兒的下場!鬧了半天,統一堂說的平等人權是在這兒看出來了。瞧我們家子來,什麼也幹不成,也落了個同級別反統一,我這個窮女的,一生被他當驢使,也落個正牌兒反統一。今兒你們這麼一審我,我的口供還真被當事似的給記錄下來了,明兒你們要是殺了我,我不是更升級了?我的級怕比京之都要高了。她就知道幹統一,哪兒有我知道的底兒多?別看我是個窮寡婦,可你們怕我。我知道你除了殺那幾個病人還殺了好多統軍傷員;你還讓鬍子來殺了跟你一塊兒來的上面的人,說他礙你的眼;你告訴鬍子來你是專靠殺「內部敵人」升官兒的;你說你殺統一堂時比殺使命堂時舒服因為使命堂早晚有統一堂人去殺,而統一堂裡面的人不常清理殺除都必是後患。什麼叫後患?我是後患嗎?我還沒入堂呢就成後患了,就因為你的幫手鬍子來跟我睡了幾覺!我說話粗,你們湊合聽。我還是沾了我們鬍子來的光了。再說粗點兒,我這個挨男人操的主兒,還真被人給操成個人物了。看來被誰操就決定婦女的命運,你們搞婦女運動的,還不快把這話給寫下來?再關我兩天,我出去,就當婦聯的頭兒。

  襲:這女人瘋了,趕快宣判吧。

  柯:莫姑娘,你知道你是被判的死刑嗎?

  莫:你看,我說我是人物吧?你們剛殺了繼天就要殺我,我怎麼這麼召待見呢?死在所有真統一堂人的前頭了。我級別高了。死後坐汽車,住高樓,娶男人,強姦他。(高呼)婦女們,找男人的時候,挑著點兒,哪怕找鬍子來這樣的畜生也別找那安分守己三杠子不出屁的主兒,看我,生時做驢,死後可要騎驢了!

  柯:快把她嘴捂上,不要讓她大放厥詞!鋒子同仁,不要作記錄了,趕快去把她的嘴捂上。簡直荒唐。

  【鋒子日記】:我們把女反統一的嘴捂上了。我再沒有作記錄。這次審訊反賊,我學習到很多東西。

  敵人是頑固不化的,這個女反賊到死還在大聲罵人,攻擊我們的柯心同仁。

  我們的戰士只好把她的舌頭割了。因為她是個反統一的淫婦,殺她的時候,有一刀是紮在她陰道上。這就是反統一的下場。我真得好好接受統一再教育,在統一的大熔爐裡百煉成鋼。

  【地獄判官記錄】:鋒子。已送人世多次,都短命。只好反覆接連轉世投胎,又每次活著都寫英雄日記,死後,日記既可在陽間發表,為世人傳頌,又可拿到陰曹建檔。此乃對人生負責者。凡有須求各時代秘密歷史資料者,均可找鋒子先生接洽。

  【作者注】:

  在此謹感謝鋒子先生將此檔案從陰曹檔案館偷出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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