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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老黃怔怔地看著範騾子,終於想起來了,他嘴裡嘟囔說:"你們平原人太不講義氣啦。怎麼能這個樣子呢?"老馬說:"你不交待不是?好,好,不交待咱還走,我讓你自己交待。"

  於是,第二天,他們把戴著手銬的黃庭華塞進了出租車的後備箱裡,一走又是二百多公里。一路上,車開得很快,顛顛簸簸的。坐在車上,範騾子就覺得身後的後備箱裡總像滾著一個大冬瓜似的,咕咕咚咚亂響。他不安地問:"死不了吧?"老馬笑了笑說:"死不了。不過,夠他嗆的。"

  ……又到了一個城市,等把姓黃的從後備箱裡拽出來的時候,這人已滾成一堆泥了,他連站都站不住了,只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啞著喉嚨一迭聲說:"爺,我招,我招了。你讓我招什麼我就招什麼行啦啦。"

  於是,就在路邊的一個旅店裡開了一個套間,把黃庭華押進去後,老馬遞給他一支煙,說:"好好說。"

  黃庭華吸了一支煙後,眼珠子轉了轉說:"好啦。你們讓我說什麼啦?"老馬說:"說說你犯法的事?"黃庭華說:"你提示一下啦。"

  這時,老馬臉一黑,說:"老黃,你私自辦煙廠犯法不犯法?你私自購買捲煙設備犯法不犯法?你制假販假犯法不犯法?我告訴你,哪一條掂出來都是死罪!"黃庭華一聽,臉慢慢地灰了。接著,他想了想說:"我能不能給家裡打個電話?"老馬臉一沉說,"不行。"

  黃庭華哭喪著臉說:"這些事情,不光是我一個人的啦,我們是鎮辦企業,鎮長也是知道的啦……"

  老馬說:"鎮辦企業怎麼了?鎮辦企業我就不能查你了?!我告訴你,要是把這事掂出來,是大案。你們鎮上的幹部得全窩端!"老馬嚇唬了一陣之後,突然說:"老黃,你想回去不想?"老黃抬起頭,淚流滿面地說:"想啦啦。"

  老馬說:"那好,我現在給你一個從寬的機會。你們那裡的事,我可以暫且不問,我只查與我們這裡有關的問題。你聽清楚了麼?我這是放你一馬。你要好好配合,我問什麼,你說什麼。好好說,說清楚,我就放你回去。"

  黃庭華頭點得像雞叨米似的說:"講啦,講啦。"

  老馬說:"我問你,是不是你到潁平縣去買的捲煙設備?"黃庭華看了坐在一旁的範騾子一眼,說:"是啦。"

  老馬接著問:"一共花了多少錢?"黃庭華交待說:"三千多萬啦。"

  老馬喝道:"到底多少?說清楚!"黃庭華說"三千五百五十萬啦……"往下,姓黃的就把那事屙出來了,屙得很淨。於是,就讓他在口供上簽字畫押,一一都按上了手印。

  爾後,他們就一路遊山玩水,到一個城市該看就看,該玩就玩。當五萬塊花去大半的時候,也就到了本省的境內了……範騾子一一都看在眼裡,他心裡說:"日他媽,事就是這樣弄的?!"

  事畢,等他們回到省裡時候,王華欣親自趕到省城,在一家最豪華的酒店裡給他們擺酒接風。爾後,王華欣說:"這一仗打得漂亮。往下,咱兵分兩路。一路去查那姓謝的,還是從銀行這條線查,查清他們之間的關係,看那一百萬匯到哪兒去了。幹什麼用的。不過不要打草驚蛇。另一路,騾子,你回去,儘快去彎店一趟,讓他們寫幾封揭發信,直接寄給我。"

  範騾子怔了一下,說:"他們要是不寫呢?"王華欣看了他一眼,說:"騾子,你尿了?"範騾子連聲說:"沒有。沒有。"

  王華欣淡淡地說:"白紙黑字,事都成了,你還怕什麼?"範騾子又趕忙說:"我不是怕。"

  王華欣說:"這事一定要砸實。讓他二百年也翻不了案!"那天晚上,王華欣又把範騾子單獨留下來,說:"騾子,咱哥倆多少年了?"

  範騾子說:"二十多年了吧?"

  王華欣說:"老夥計了。"

  範騾子說:"是。老夥計了。"

  王華欣說:"事不秘則廢呀。"

  範騾子說:"我知道。"

  王華欣說:""咱要把這個事坐實。"

  範騾子說:"那是。那是。"

  最後,王華欣抬起眼皮,說:"你那個副縣,我記著呢。"

  範騾子怔了怔,紅著臉,張口結舌地說:"不,不急。"

  一個月後,所有的線索全都查明了。那一百萬的去向也全都弄清楚了。而且,更讓王華欣高興的是,他們順藤摸瓜,竟然還查到了那謝麗娟與呼國慶的曖昧關係。通過監聽謝麗娟的電話,兩人的狐狸尾巴全露出來了。可王華欣卻仍然按兵不動。他說,她賬上不是還有五十萬的麼,讓她花出去再說!

  範騾子每天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這段日子裡,他連縣委大院都不敢進,生怕臉上流露出什麼。他幾乎每天都給王華欣打電話,說咋還不下手呢?可王華欣一點都不急,王華欣說,你慌什麼?沉住氣。待聽了王華欣的解釋後,範騾子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心裡說:高手。這才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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