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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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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談判 那個電話來得很突然。 接電話的時候,呼國慶正在興頭上。上午,他剛剛代表縣委、縣政府去給教師們補發了拖欠已久的工資,爾後又與流著淚表示感謝的教師代表們一一握手,合影留念。在那個特殊的時刻,他也是很激動的。不管怎麼說,在全縣教師面前,他終於實現了他許下的諾言。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有些教師竟感動地稱他為"呼青天"!一個縣級幹部,當被人叫做"青天大老爺"的時候,那心裡的滋味還用說麼?下午,他又主持了一個具有半秘密性質的商務談判,把那些從"造假村"抄來的機器設備以三千六百萬元的價格賣給了南方的一個買主。這件事在某種意義上說,是非法的(這對國家而言);在某種意義上說,卻又是合法的(這對潁平縣而言)。所以,談判是在絕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縣裡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開初的時候,談判進行得很艱難,雙方一直僵持著。作為一個縣的縣委書記,他當然不會直接去跟人談判。但談判的進程卻是由他來操縱的。去跟人談判的範騾子每隔一個半小時"尿"一次,每"尿"一次就跟他通一次電話……後來,談判終於成功。說實在話,這三千六百萬等於是白撿的。有了這三千六百萬作機動,潁平的日子就好過多了。他這個縣委書記,能不高興麼?! 人一高興,在招待買方客人的酒宴上,酒自然就喝得多了些。所以,當晚,呼國慶沒有回去,就在縣委招待所的那個(專門由他支配的)套間裡住下了。進了套間之後,他把身子往席夢思床上一扔,卻仍然沒有一點睡意,腦海裡亂哄哄的,異常興奮。不知怎的,冥冥之中像是有感應似的,他突然想起了小謝……他暗暗地歎了口氣,心裡說,泡個澡吧。 然而,就在服務員給他放好了洗澡水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呼國慶剛脫了衣服,他沒打算接這個電話,可他看電話鈴一直響著,一遍一遍響,很好玩。於是,當鈴聲響到第六遍時,他才走過去,拿起電話,"喂"了一聲,說:"哪裡?" 電話嗡嗡響著,很遠,裡邊只傳來了一個字:"……我。" 呼國慶的酒勁還沒下,頭喝得蒙生生的他沒有聽出是誰,就沒好氣地說:"你哪裡呀?!" 這時,電話裡傳出了很細微的聲音,聽上去就像蚊子哼一樣,含含糊糊地:"……我。" 呼國慶氣了,說:"操,'我'是誰呀?說清楚!"就在他剛要擱電話時,只聽電話裡默默地說,"……一個你早已忘記的人。" 頓時,他心裡"哢嚓"一下,像閃電一樣亮了!接著,他心口一緊,趕忙"噢噢"了兩聲,用試探的語氣說:"小謝?你是……小謝?!" 電話裡靜了很久,爾後,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很清晰地傳了過來:"是我。" 呼國慶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他對著話筒急切地說:"小謝,是你麼?真是你,你在哪裡?!" 謝麗娟在電話裡說:"你別管我在哪裡。我只問你一句話:你過去說過的話,還算數麼?"呼國慶連想都沒想,就立即回答說:"算數。" 停了片刻,謝麗娟說:"那好。我……遇到了一些困難。還記得你的許諾麼?我急需一筆款子。如果你能兌現許諾的話,你給我借一百萬,三年後歸還。" 呼國慶手拿著話筒,腦子裡仍是亂哄哄的。他心裡說,一百萬?!我說過這樣的話麼?他拍了拍頭,沉吟了一會兒,說:"讓我考慮一下。" 電話裡很久沒有聲音……" 呼國慶說:"小謝,你,好麼?" 電話裡仍然沒有聲音……" 這時,呼國慶突然覺得很渴,喉嚨裡幹幹的,像卡著什麼似的。他終於說:"小謝,我看,你還是來一趟吧?……" 電話裡又是很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謝麗娟也終於說:"好。我馬上飛過去。" 放下電話,呼國慶的腦子頓時清醒了。一方面,事隔兩年多,他終於又聽到了小謝的聲音,那聲音仍然使他激動,可以說是感慨萬端哪!而且,他仿佛又看見了謝麗娟在他眼前走來走去的情景,那美妙的身段,那些美好的(!)像水一樣,從記憶的閘門裡噴湧而出……一下子就把他淹沒了!然而,在另一方面,小謝提出要借一百萬,這畢竟不是個小數目,上哪兒湊呢?說起來,他是縣委一把手,張張嘴,給銀行打個招呼,這也不算什麼大問題。可關鍵是他得有一個"名義",得有一個適當的藉口。他心裡說,總得找一個恰當的"說法兒"吧?他知道,在這塊土地上,形式就是內容。只要你找到了一個正當的形式,那你無論幹什麼,那都是正當的;假如你沒有找到這個形式,那就是犯罪! 一時,呼國慶頗感棘手。他在屋子裡踱來踱去,試圖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他知道這件事他是必須得辦的,他說過的話,他不能不辦。況且,不管怎麼說,是他對不起人家小謝……可怎麼辦呢?他先是想到了註冊公司,以縣裡的名義在深圳註冊一家公司,讓小謝來主持?後又覺得不妥,如果以縣裡名義註冊公司,那起碼得給政府那邊打個招呼,還要開常委會研究,這麼一來事情就複雜化了。後來,他又想到了呼伯,讓呼伯幫幫忙?這個數對呼家堡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可他又很快地搖了搖頭。他不能再去麻煩呼伯了,到了呼伯那裡,他怎麼說呢?看來,銀行也不行。給行長一個人說雖不要緊,可要從銀行貸,手續太麻煩,辦來辦去,萬一洩漏出去,傳出點什麼,那就不好了。這件事,還是範圍越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哇。就在這時,呼國慶腦海裡突然蹦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剛出現時,他還猶豫了片刻,心裡顫了一下,可這個念頭卻十分地頑固,它一下子就釘在了他的腦海裡。人是不是該留一條後路呢?於是,在夜半時分,呼國慶破例打了一個電話……" 人往往就是一念之差呀! 第二天上午,範騾子氣衝衝地來到了呼國慶的辦公室,一進門就說:"呼書記,那姓黃的又變卦了!" 呼國慶在辦公桌前端坐著,他手裡拿著一份《人民日報》,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待翻了兩頁後,他才慢慢地抬起頭來,"嗯"了一聲,說:"老範,坐,坐下說。怎麼了?" 範騾子說:"那王八蛋又變卦了。原來說好的,三千六百萬。這會兒,他又說只帶了三千四百五十萬?!操,這不是詐咱麼?" 呼國慶坐在那裡,詫異地說:"噢,還有這樣的事?" 範騾子說:"叫我看,那姓黃的也不是個正經貨!紅口白牙說的好好的,睡一夜,他又變了!" 呼國慶一拍桌子,很嚴肅地說:"你馬上給我查一查,是不是有人把風透出去了?" 範騾子怔了一下,說:"不會吧?這事兒,範圍很小哇。我看哪,這王八蛋是看咱急著賣,想拿咱一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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