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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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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後,人們又說:孫布袋算個什麼東西呢?竟然有如此地豔福?! 於是,村裡人又都憤憤不平,說是人家天成把人救了,天成是大恩人!倒讓孫布袋這賴孫撿了個便宜?! 這話傳著、傳著,就傳到那"信陽女子"耳朵裡去了……" 然而,卻獨有呼天成沒有再去看那女子。當傳說紛紛揚揚的時候,他只是笑笑而已。 春上,那女子從家裡走出來時,就吸了一村人的目光。漢子們特別愛聽她說話,她的南方口音就像是棉花糖捏的,糯米面泡的,甜甜的,軟軟的,呢呢的。和村裡的婦女們一塊上地幹活時,也常有漢子想點兒跑到女人群裡借什麼,目的也就是為了看看她。可呼天成卻從未和她照過面。也不知為什麼,越是有人說她,呼天成越是不見她。他是支書,要見她的機會很多,可他就是不見。 有一次,村裡開會時,那女子也去了。就見大槐樹下的石滾上高高地站著一個人。那人身材不高,卻有一股子英氣。她有點好奇地問:"這是誰呀?"就有女人嘁嘁喳喳地說:"呀呀,你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呢?!她就是咱哩支書哇,就是他把你救了。他可是你的恩人哪!"她喃喃地說:"他……這麼年輕?"女人們說:"別看他年輕,本事大著哪,一村人都服他。" 她聽了,又偷眼往上看了看,再不吭了。 就在那天夜裡,這女子找他去了。那時候,他常常是不回家的,就一個人住在大隊部裡。那時的大隊部設在村外的場院裡,只是三兩間破草房,後邊是一片林子。她去時,他正趴在燈下寫著什麼,面前是一張土壘的泥桌,桌上攤著一張報紙,紙上放著一盞帶玻璃罩的馬燈……她站在門口處,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說:"你就是支書?" 他知道有人來了,卻沒有回頭。只說:"是。" 她說:"是你救了我?" 他說:"就算是吧。" 她說:"是你給我上的戶口?" 他沒有吭聲。 她說:"是你給我找的婆家?" 突然,她有點怨怨地說:"你咋給我找這麼一個主兒呢?" 他仍然沒有吭聲。 她又說:"一村人都去看過我了,你怎麼不去呢?" 他還是一聲不吭。 她說:"恩人,你是我的恩人哪。" 說著,她就那麼雙膝一屈,在他身後跪下了。 那時候,他畢竟年輕氣盛,是架不住人跪的。於是,他慌忙轉過身來,站起去扶她,他說:"幹啥,這是幹啥?起來……"可當他看到她的時候,眼前猛地一亮,跟著心裡不由地"咯噔"了一下,竟然呆住了。他心裡說,看起來,人是糧食喂的呀!只要吃上幾頓飽飯……片刻,他才想起伸出兩手去扶她,在扶她起來的時候,卻又像是被烙鐵燙了似的!透過衣服,他明顯地感覺到了那柔軟的顫動……他甚至有些慌亂地說:"你坐你坐。" 爾後,他轉過身去,為了掩飾他內心的不平靜,就故意笑著說:"都說你白,還真是個白妞哇!" 她說:"我叫秀丫。" 他身不由己地跟著叫道:"秀……噢。" 她說:"秀丫。" 他說:"秀。" 她說:"是秀丫。" 他怔怔地立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爾後,他猛地轉過身來說:"我是去地裡看白菜的。" 她說:"白菜?" 他說:"白菜。" 她說:"我……咋謝你哪?" 他轉過身去,牆上立時晃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突然,他咬著牙說:"我看看白菜!"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就順從地坐在了那張繩床上,把身上穿的衣裳一件件脫下來……倏爾,那白色的胴體完整地顯現了。那白在暗影裡竟然發出了青湛湛的亮光,就像月光下的水一樣,那是一泓彈彈動動的白水呀! 呼天成的呼吸更粗了。他急步上前,突然,他站住了,又急急地回過身去,把那盞帶玻璃罩的馬燈提在了手裡,走到床前時,他把那盞馬燈撥得更亮些,刹那間,那胴體就化成了團粉白色的火焰! 他就那麼一手提著那盞燈,一手向下探去……當他的手剛要觸到那胴體時,驀地就有了觸電的感覺,那麻就一下子到了胳膊上!那是涼麼,那是滑麼,那是熱麼,那是軟麼,那是……呀!指頭挨到肉時,那顫動的感應就麻到心裡去了。那粉白的肉哇,不是一處在顫,那簡直就是"叫叫肉"!你動到哪裡,它顫到哪裡;你摸到哪裡,哪裡就會出現一片驚悸的麻跳。那麻,那涼,那抖,那冷然的抽搐,那閃電般的痙攣,就像是遊刀山爬火海一般!你覺得它涼,它卻是熱的;你覺得它軟,它卻有鋼的跳動;你覺得它濕,它卻有烙鐵般的燒灼;你覺得它燙,它卻有蛇一樣的寒氣。那真是一片浪海呀!它會說,會叫,會跳,會咬;它一會"噝噝",一會"沙沙",一會"呀呀",一會"呢呢"……終於,當他抓住那兩座聳動的雪峰時,那萬般顫慄化成了一句話:"恩人哪,要了我吧!" 呼天成炸了,他簡直炸成一片瘋狂的火海!那馬燈"蔔啷"一聲碎在了地上,燈滅時,他猛地撲在那"叫叫肉"上……" 就在這時,村裡的狗突然咬起來了,那群狗的叫聲在靜夜裡顯得格外刺耳,倏然就響到了村口,仿佛就對著場院!緊接著,狗一群一群地竄進了場裡,場院裡到處都是"汪汪、汪汪汪!"的狂叫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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