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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當周總理臨走下舞臺時,卻突然停住身子,又專門對交際處的一個處長招招手,小聲說:「演員同志很辛苦,請河南劇團的同志到小餐廳去就餐。」

  處長趕忙說:「總理,你放心吧。」

  當夜,按照總理的吩咐,演員們全都坐車到中央直屬機關的小餐廳去吃夜宵。這對演員來說,實在是不可想像的。坐上車的時候,她們一個個都激動地你看我,我看你,心裡都藏著一句話,中央領導都吃些什麼呢?!一直到進了小餐廳之後,一個個還都愣愣的,顯得很拘謹……

  午夜時分,當吃完夜餐的演員們登車返回時,有一個工作人員匆匆追出來,非常有禮貌地說:「申鳳梅同志,總理的電話。」

  大梅聽了,一下子怔住了,站在她身旁的朱書記和一些演員,趕忙推了她一把:「快,快去呀!」

  大梅在眾人的簇擁下這才急忙跑回去接電話,她拿起話筒,激動地叫了一聲:「總理——」只聽總理在電話裡說:「鳳梅同意麼?吃過飯了麼?哦。中直有個舞會,我請劇團的同志們來跳舞吧?」

  大梅一聽,又怔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眾人在一旁著急地小聲說:「不會呀,咱不會跳呀……」這時,大梅激動得語天倫次地說:「總理,我是鳳梅,謝謝總理關懷。我們不會跳舞,也怕影響您老人家休息。我們,非常感謝總理的關懷!」

  於是,周總理在電話裡說:「那好,你們休息吧。我有空看你們演的『李天保』!」

  待電話掛了之後,大梅還緊緊地攥著話筒,攥了一手的汗……

  當演員們坐車返回時,大家的心才徹底松下來了。於是車上響起了一片歡呼聲:「我們見到總理了!我們見到總理了!」

  天已是後半夜了,導演蘇小藝仍然在桌前修改劇本,他心裡苦辣辣的,實在是睡不著呀!然而,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蘇小藝怔怔地抬起頭,問了一聲:「誰呀?」說著,站起身來,把門拉開了——

  這時,大梅和黑頭雙雙在門口站著。黑頭手裡捧著一個大荷葉包,包裡放著一包花生豆,一包豬頭肉,一包醬牛肉,一條煙,一瓶北京二鍋頭……

  蘇小藝愣愣地說:「這麼晚了,你們……?」

  黑頭爽快地說:「跟你喝二兩!」

  蘇小藝默默地望著他夫妻二人,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可心意他是明白了。很快,桌子就拉開了,上邊擺著攤在荷葉上的花生、豬頭肉、醬牛肉和盛了酒的三個茶缸……

  當他們端起酒杯的時候,蘇小藝突然哭了,他流著淚說:「大姐,你放心吧,我沒有怨言。真的。能讓我來,已經是非常難得了。我知道,能讓我來,是大姐你做了工作的。你放心,我不會有怨言。我只是覺得……慚愧。」

  黑頭說:「兄弟,喝,咱喝。你也是個直性人……」

  大梅望著他說:「兄弟,你是幕後的,你一直站在幕後,不顯山不露水,可你出了多大力我知道,大姐從心裡感激你呀!」

  蘇小藝眼裡含著淚,再次端起茶缸說:「大姐,來,不說別的了,祝賀你演出成功!」

  大梅說:「這也是你導演的成功!是你導得好……」喝著,說著,大梅哭了,大梅哭著說:「兄弟呀,我一個窮要飯的,要不是新社會,哪有我的今天哪?!我不但能拜馬連良先生為師,連總理都見了呀!這是多大的榮譽呀!你說,咱會幹啥?咱不就會唱兩句麼?……從今往後,更得好好唱,唱死在舞臺上都沒話說!」

  黑頭一口一口地抿著酒,他也醉了,他帶著幾分醉意說:「我知道你能紅,我知道……」

  大梅流著淚帶笑說:「那時候,你沒少打我……」

  黑頭包斜著醉眼說:「噫,你是誰呀?不敢,可不敢了……」

  大梅說:「我知道,你是個紅頭牛,該打還打。你是為我好,打的是戲。不過,這次進京,我算是開眼界了,咱是從唱地攤過來的,確實粗糙,要不是老蘇提醒,越調哪會有今天哪……」

  蘇小藝已是半醉,他口吃地說:「不,不,大姐,大、大姐……你錯了。我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知道了什麼叫大演員,什麼叫百折不撓!自從你拜師後,提高得真快呀!真的,真的。其實,人生就是一台戲呀!」

  大梅說:「是啊,我從先生那裡學了很多東西。往後啊,咱好好演。不管別人說什麼,心放正就是了。」

  蘇小藝又端起茶缸,說:「對。大姐說得對。深刻,深刻……」片刻,他喃喃地說:「大、大姐,總理好麼?他身體好麼?他老人家跟你握手了麼?……」

  大梅說:「總理好著呢。手也握了,還合了影,請我們吃了飯……咱一個地方劇種,做夢都想不到啊!」

  蘇小藝說:「讓我握握你的手,這是總理握過的手啊!……」說著,他伸手去握,卻抓空了……

  大梅一把抓住他的手,說:「老蘇,兄弟,這次進京演出,你是嘔心瀝血……話就不多說了,來,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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