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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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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場子裡仍是亂哄哄的,一些年輕人仍在高喊著起哄呢……不料,突然之間,只見一個紮紅頭巾的小媳婦突然站了起來,她鼓足勇氣,大聲喝道:「——上頂的,不仁義!……」說著,她竟然「哇哇」地哭起來了。 於是,劇場裡立時靜了,有一群老太太圍上她,焦急地問:「咋啦?咋啦?咱上頂咋不仁義了?!」 紮紅頭巾的小媳婦哭著說:「人家喉嚨唱壞了!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親眼看見的!」 於是,有一個老太太站起來,劈頭給了一個小夥一耳光:「乍呼啥?!」 立時,再沒人敢吆喝了…… 就在這天晚上,戲好歹演完後,蘇小藝十分激動地跑進了草棚,他一進草棚子,就對大梅說:「大姐,想不到,真想不到啊!你的威望居然這麼高。這怎麼辦?他們一個個嗷嗷叫,非要你上臺,非要聽你的戲……」 大梅啞著嗓子小聲說:「有、熱、水、沒、有?能、不、能。讓、他、們、燒、點、熱、水?」 蘇小藝說:「開水?這可以燒哇。」 大梅想了想,啞聲說:「給、我、弄、一、桶、開、水,讓。我、對、著、熱、氣、哈、一、哈,興、許、管、用……」 蘇小藝說:「那好。我這就去讓人燒水!」說完,他快步走出去了。 片刻,阿娟和小秋兩個學員把大半桶燒好的熱水抬了進來,後邊跟著的是導演蘇小藝,蘇小藝邊走邊說:「小心,小心。」 兩個姑娘把大半桶滾燙的熱水放在了草棚裡,而後看了看大梅,說:「這,這怎麼用呢?」 不料,卻見大梅從床上爬起來,往桶前一蹲,竟然把整個臉貼在了水桶上,去吸那水上的熱氣!她一邊「哈」著熱氣,一邊還扭過頭說:「被、子……給、我、用、被、子、捂、上、捂、得、嚴、一、點……」 於是,兩個姑娘趕忙從床上拿起兩床被子,把大梅和那桶熱水整個包起來,捂得嚴嚴實實的! 阿娟有點擔憂地問:「這,這沒事吧?」 小秋也說:「不要緊吧?別捂……」 可大梅卻一動也不動…… 這時,蘇小藝感慨地說:「看清楚了吧?什麼叫大演員?這就是大演員!只有大演員才會有這種風範,你們倆得好好學學。」 過了一會兒,蘇小藝吩咐說:「燒水,趕緊讓他們接著燒水呀!」 就在這天夜裡,大梅卻一直捂著兩床被子在熱水上「哈」她的嗓子……阿娟和小秋不時地把熱水抬進來,把涼了的水換去……一直忙到天亮! 最後,當大梅從水桶旁站起時,卻一下子摔倒了!阿娟和小秋趕忙上前扶住她,同時關切地問: 「申老師,沒事吧?」 「申老師,摔著沒有?」 只見大梅滿臉都紅騰騰的,頭髮上全是水珠,臉上也是水汪汪的! 第二天上午,當鑼鼓響過之後,大梅已精神抖擻地站在了舞臺上,當她一聲唱出來時,全場掌聲雷動!後臺上,在幕布邊上望著她的演員們全掉淚了…… 第九章 在南陽山區,大梅整整演了三個多月!嗓子都唱啞了,可她還在不停地唱,唱!一座又一座山村,一個又一個舞臺,她在舞臺上唱了一場又一場,心裡想的卻是糧食! 每次站在舞臺上,大梅總是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鄉親們,我大梅是要飯來了! 山裡人厚道啊!——糧食!在「糧食」這兩個字後,是淳樸的臉,臉上疊印著一袋一袋紅薯乾; 糧食!在「糧食」這兩個字的背後,是一瓢一瓢傾倒中的玉米…… 糧食!在「糧食」這兩個字的後邊,是一碗一碗的紅薯…… 山間小路上,驢車、馬車、牛車上裝的全是大梅們用喉嚨換來的——糧食! 漫天飛雪…… 在大雪封山之前,「板車劇團」終於打道回府了,他們已經完成了上級交給的任務,受災的地區已經得到了他們募來的糧食。於是,在返回的路上,一拉溜幾十輛架子車排成一字長蛇陣,緩緩地行進著,當他們進入周口地界時,演員們一個個含著淚說:回來了!可回來了! 可是,當他們踏上地界不久,突然之間,在漫天飛雪中,他們發現從一個路口處竟擁出來一群黑壓壓的村民! 村民們不期而至,一下子攔住了行進中的「板車劇團」。他們攔住之後,開初時,帶隊的朱書記嚇壞了,他忙跑上來說:「咋回事?咋回事?!」 然而,村民們誰也不說話,他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兒,一個個眼睛都往村裡看,只見遠處的村頭,有幾個媳婦捧著什麼,正往這邊傳呢!…… 終於,人們看清了,傳過來的是一個木託盤,託盤上放著一個碗,碗裡漂著四個打好的荷包蛋! 有一位老人接過了這個託盤,高高舉起,鄭重地說:「恩人,恩人們啊,聽說你們回來了!我們馮村實在是沒啥可獻的,村裡就只有這四個雞蛋了,喝碗雞蛋茶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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