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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任秋風喃喃地說:「我要知道這人是誰。我一定要知道這是誰。我還要,我還要送他一份——大禮!」

  江雪說:「你真想知道?」

  任秋風說:「對,我要知道。你告訴我,這人是誰?」

  江雪說:「好吧,我告訴你,這人是我的老師,齊康民。」

  任秋風一下子沉默了,他很久不說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他喃喃地說:「也好,也好。老康,是個好人。你怎麼不早說?既然這樣,我就不說什麼了。你,能不能不走?」

  江雪說:「不能。」

  任秋風在屋子裡踱來踱去,突然停住身子,說:「如果,我把總經理的位置讓出來,你可以考慮嗎?」

  不料,江雪很決絕地說:「不。」

  任秋風在屋子裡又走了一圈,回身逼視著江雪,說:「你是有準備的。是有預謀的?!」

  江雪知道,任秋風是個洞察一切的人,對他,在話裡是不能有任何隱瞞的。於是她說:「是。」

  任秋風沉思良久,突然說:「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

  江雪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兒,這時候她該不該說呢?她只是憑感覺行事,她要走了……她只好說:「我什麼也沒有看到。我只是……累了。

  我想歇歇。我想,找一個肩膀靠一靠。」江雪最後說的這句話,是大有含意的。

  可惜的是,任秋風正在氣頭上,他根本沒理會江雪說什麼……只是一擺手說:「不。你肯定是看到什麼了。以你的精明,你不會無緣無故走的?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

  江雪知道,她什麼也不能說。可是,任秋風一直對她不錯,況且,兩人又是有過那種關係的,話已到了嘴邊上……她猶豫著。

  沒有想到的是,任秋風由於氣憤,說著說著話題又轉了,他一拍桌子說:「——你知道麼,你這叫突然襲擊!」

  江雪說:「我有那麼重要嗎?」

  任秋風敲著桌子說:「在最關鍵的時候,你們都要離開……你是翅膀硬了。走吧,都走吧。」

  江雪默默地望著他,有那麼一刹那,她甚至不想走了……如果他能說一句話,說她最願意聽的那句話,哪怕是一個字,那麼,她也許不會走的。可他沒有說。在他心裡,怕還是愛著上官呢。

  往下,任秋風悲傷地擺了擺手,說:「你要走,就走吧。你為『金色陽光』作過貢獻。房子,車,還有股份,你都可以帶走。」

  此刻,江雪有一點點動情……她望著任秋風,說:「謝謝。」

  任秋風背過身去,說:「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江雪沉默了片刻,終於說:「希望你……將來不要記恨我。」

  這時候,任秋風神思已亂,他只是默默地、有些憂傷地說:「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去口巴。要是想回來,隨時還可以回來。」

  江雪站在那裡,心裡想,不管怎麼說,這還是個男人……她說:「任總,我走了。」

  任秋風再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擺了一下手。

  待江雪走後,任秋風在屋子裡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知怎的,他的身架一下子松下來,腰像是也有些駝了。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住身子,木木地站了一會兒,又快步走到老闆台前,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鈕。

  當一個秘書推門走進來時,他遲疑了一下,終於說:「你給我調查一下江雪,看她都跟哪些人接觸……」

  第十八章

  一

  這天晚上,任秋風是喝了酒之後來找齊康民的。

  酒是悶酒,一個人喝的。對外,任秋風是從不喝酒的,他怕喝酒誤事。這天晚上,他心情煩躁,鬱悶,就破例喝了幾盅酒……而後,一個人開著車找齊康民來了。

  進門之後,帶著幾分醉意的任秋風,乜斜著眼打量著他,說:「老康,聽說你要結婚了?祝賀你呀。」

  自從吵了幾架後,兩人很久不見面了。齊康民見他來了,畢竟是老朋友,就說:「日子還沒定下呢,你怎麼知道?」

  任秋風說:「是你的學生告訴我的。你的好學生。」

  齊康民也不客氣,說:「不錯,我的學生個個優秀。怎麼了?」

  任秋風哼哼哈哈地說:「好啊,好。」

  這時,齊康民又要辯論了。他接上話頭,馬上說:「秋風,最近我聽到一些傳聞,對你很不利……所以,我認為你放走上官和小陶,是你最大的失誤!」

  任秋風皺了一下眉頭,打斷他說:「不說了吧?可能是失誤。人都走了,還說這些幹什麼?不說也罷。」

  齊康民見他有認輸的表示,心裡高興,也就沒太注意任秋風的情緒,話頭一轉,說:「哎,老兄,我買了一張床,最貴的床。一萬多!你來看看。」說著,就把任秋風往放床的那間屋子裡引。

  那床是包著的,還未解封,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任秋風站在屋門口,不經意地往裡看了一眼,說:「好床。你倒是想開了。」

  齊康民又把他的關於「床」的理論說了一遍,他說:「那當然。你知道床是什麼?床是夢的搖籃,是愛的長生地。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床上度過的。所以,人什麼都可以沒有,得有張好床。」

  任秋風意味深長地說:「哈,你有了意中人了。」

  齊康民有點羞澀地說:「那啥,你不是知道了嗎?」

  「妙啊!突然襲擊。」任秋風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而後,往沙發上一坐,悶了一會兒,突然說:「怎麼樣?喝二兩?」

  齊康民怔了怔說:「你怎麼想起喝酒了?你不是不喝麼?」

  任秋風看著他,說:「不是要向你表示……祝賀嗎?喝二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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