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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四

  早上六點鐘,當一個響亮的、軍人式的咳嗽聲響過之後,辦公室的門開了,任秋風扣好最後一個扣子,從裡面走出來。

  可是,他站住了。

  因為,門口還立著「燈」樣的一個人。那「燈」就是她的眼睛!這人是江雪。她顯然是下了火車直接趕來的,肩上挎著挎包,一隻手就那麼按在豎起來的拉杆箱上。沒人知道她究竟在門口站了多長時間,可她就那麼倔倔地站著。

  任秋風掃了她一眼,說:「——進來吧。」

  她就那麼拉著箱子走進門去,仍是一句話也不說,就那麼站著。

  任秋風望著她,皺了一下眉頭,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江雪太委屈了!她一肚子委屈……可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淚,滿臉滿臉的淚,無聲地流下來。

  不料,任秋風「咚!」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還哭?哭什麼?你還有臉哭?!我讓你幹什麼去了?你的任務是什麼?!」

  在任秋風的呵斥下,她擦了一下淚,果然不哭了。可是,她抬起頭來,卻固執地說:「我沒有錯。」

  任秋風說:「什麼,你沒有錯?你還不認錯?!那是誰的錯?我的錯?!」

  江雪仍然重複說:「我沒有錯。」

  任秋風敲著桌子說:「你,你怎麼……這麼固執呢?!」

  兩人互相看著,那目光就像刀子一樣,一棱一棱的,比試著鋒利。江雪說:「他的確受賄了。」

  任秋風沉默了片刻,說:「我知道。」

  江雪吃驚地望著他,往下,竟不知該怎麼說了……可她的一雙眼睛在說: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處理他?!任秋風氣衝衝地指著她說:「我看,你就是個木頭疙瘩!我現在問你,你是反貪局的?」

  江雪不吭。

  任秋風厲聲說:「回答我的問題!」

  江雪倔倔地說:「不是。」

  任秋風說:「我讓你幹什麼去了?你的主要任務是什麼?」

  江雪說j「進貨。」

  任秋風說:「那你任務完成的如何?貨進來了嗎?」

  江雪不吭聲了。

  任秋風劈頭蓋腦地訓道:「難道說你不知道什麼叫輕重緩急嗎?我這裡開業在即,十萬火急!你去給我反腐敗去了?你知道這裡耽誤一天,會損失多少錢嗎?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我這裡,是分分秒秒掐著時間算的,我忙得頭都炸了,派幾路人出去訂貨,你那裡是最重要的一路……你懂嗎?!」

  這時候,江雪慢慢抬起頭,說:「我明白,是我錯了。」

  任秋風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還覺得冤嗎?」

  江雪硬硬地說:「不冤。」

  任秋風說:「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毛主席說,飯,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個一個打。蘋果,是要摘的,可你得等它熟了,得有梯子。」

  江雪說:「我明白了。」

  任秋風看著她,說:「你興師問罪,到此結束了?」

  江雪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

  可任秋風卻依然用嘲諷的口吻說:「你完了,我還沒完呢。由於你的失職,已經給商場造成了損失。讓你跟老吳去,本來是想讓你把這一塊(所有的關係、採購網絡)接過來的……不客氣地說,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往下,我問你,你是就此辭職不幹呢,還是從頭做起?」

  江雪覺得她一下子「小」下去了。這一刻,她覺得她是那樣的渺小,那樣地無助!腳下的地,像是陡然間裂開了一條大縫,她正在下沉……要知道,她和她的兩位同學都是作為「人才」引進的。她的老師,曾鄭重地推薦過她們。現在她的兩個同學都是部門經理,並且都做得好好的。只有她,剛剛上任,就被撤職了。這叫她怎麼去面對母校和老師呢?!可她,還是堅忍地站住了。

  她站在那裡,咬著牙,默默地說:「我,從頭做起。」

  任秋風背過身去,說:「要哭你就哭吧。不過,你要想清楚,從頭做起,就得從售貨員開始……」

  可是,她沒有哭。她心裡說,她已經落到最低點了,哭也沒有用。從今天起,她再也不會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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