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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史天雄看見金月蘭走了過來。金月蘭解釋道:「世光開著新買的車來接你,路上堵車了,我只好下來換了三輪。還是梅小姐來得早,先把你接住了……」梅紅雨緊接道:「我還沒有資格來接史總。我是來接我的同學,車晚點了,碰上了你們史總。再見了,史先生,歡迎你還有楊先生常回牌坊巷看看。」說著,人已經跑沒影了。

  金月蘭借機說了買車、搬家的事,最後說:「這事應該等你回來再說,可世光和江榕他們都怕你再拖,我就做了一次主。」事木已成舟,史天雄只好說:「這是好事。眼看就到冬天了,我正愁沒法洗澡呢。」

  一路上,史天雄簡單說了這幾天做了什麼事。說到陸震天要認幹閨女,金月蘭大受感動,問道:「他真的這麼說過?」史天雄道:「他認為在血統上,你更像他的親閨女。」不知為什麼,史天雄省略了陸震天對他和金月蘭關係的評說。

  第二天,史天雄一個人去看了毛小妹管的淨菜加工廠。搬家之後,梅家母女的安全問題實在讓他放心不下。再說,陸承偉已經用高薪聘了梅紅雨的男朋友當自己的吹鼓手,究竟是何用意,難以斷,這種時候,對梅家母女的不管不問,實在說不過去。

  毛小妹感歎一番蔬菜品種太少,又說道:「最近小妹牌饅頭銷路很好,全部用的是河南麵粉,一點都不摻本地麵粉了。原先,我以為是咱們這裡的人根本不喜歡吃麵食。後來,我想問題可能不在這兒。你想,東北的大米不是也比咱們這裡的大米好吃嗎?我去農科所問了一個專家,才知道這裡面有科學道理。原來,咱們南方的小麥,是白天養花,性熱,不能常吃,常吃會上火,一上火就不想吃了。北方的小麥是晚上養花,性溫,常吃不上火還養人。你看你在北方長大,比我們為民高半頭,大一圈。這個秘密我誰都沒說,只是要求他們一點都不能摻本地麵粉。只要咱們能把質量保證了,過個半年一年,全西平人恐怕都要挑咱們的饅頭買了。一天一人吃一個,至少能賣一百萬個,一個賺兩分錢,就是兩萬塊錢呢。這一算帳,把我嚇了一跳。實際上,每天能賣出去十萬個,就不得了。」史天雄用開玩笑的口氣感歎道:「小妹,這仗你可是越打越精了。再過兩年,我這個總經理就該讓位了。金總說,她和小江找你談過入黨的事,你說你還差得遠,我看你差不多已經夠格了。寫個申請吧。黨組織的大門,永遠向中國各種優秀人才敞開。」毛小妹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臨走時,史天雄說起了老房東母女,「我們的老房東是母女倆。應該是老鄰居,我們住的兩間廂房,房主是另外的人。母親以前在雲南當過知青,得了一種很難治的病,早病退了。女兒在一家日資企業工作。我們搬走了,如果房東把房子租給一些不安分守己的人……記得前一次你說過想租兩間房當倉庫,不知道落實了沒有?」毛小妹道:「史總想得可真周到。我們把這兩間房租下來,再聘這位有病的大姐當個保管員,一個月可以給她開兩百元工資。這件事,我明天親自去辦。」

  史天雄掏出一個紙片遞給毛小妹,「俗話說,五百年修來同船渡。我們做了大半年鄰居,也是有緣分。這上面寫著我的新住址和電話號碼。明天,你把這個條子交給她們。告訴她們,我忙過這一段,一定去看望她們,再告訴她們有困難了找我。」

  毛小妹拿著小紙片站在加工廠門口,目送史天雄遠去,心裡道: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呀。正在街邊胡思亂想,忽聽有人喊她嫂子,定睛一看,周小全騎著一輛半舊的摩托車刹在眼前了。毛小妹下意識地向後躲閃一步,「你這個死小全,嚇死我了。你這是……」周小全道:「嫂子,我已經正式到街道辦事處上班了。官不大,只是一個小小的市場管理員,股級幹部都算不上。這條街,凡是搞經營的門臉和攤位,都歸我管。嫂子,小妹姐,小全忘不了你對我們家的關照。我用不著跳錦江了,真好。嫂子,我終於可以報答那些對我有恩的人了。從此以後,你們這個加工廠,每月的衛生費全免。這兩天我一直在熟悉環境,連家都沒回,晚上在辦公室的鋼絲床上睡。熟能生巧,我懂。等我在這裡站穩了腳跟,我一定設家宴答謝你們。不是你和為民哥提醒,我也想不到給小琴和兒子留五千塊,說不定小琴就跟我拜拜了。現在好了,家庭穩固,兒子白胖,新生活充滿陽光,真好。真他媽的好哇,好!這社會還能為我這種生活在最底層、過了幾十年暗無天日生活的人,留下這樣一條路,也真他媽的好哇!這是真心話。真心話已經沒有多少地方敢說和可以說了。姐,我真的太高興了。嫂子,我會好好珍惜我拿命賭來的機會的。古人說,王侯將相甯有種乎?說得無比的好。嫂子,我得走了。」也不等毛小妹作出什麼反應,一擰油門,突突突地走了。毛小妹聽得雲山霧罩,不知該替周小全慶倖,還是替他擔憂。

  第二天下午,梅紅雨下班回到家,梅蘭馬上向女兒宣佈了自己已經再就業的消息。梅蘭把小紙片交給女兒,感歎道:「想不到咱們還能遇到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事。」再次就業的喜悅,讓梅蘭變得既年輕又充滿活力。梅蘭又說道:「這牌坊巷住了幾十年的鄰居,有多少都是老死不相往來。我聽說大多數住在單元房的人,住幾年還不知道對門姓甚名誰。前幾天,報上登了個文章,說一個小偷去偷一家人。沒偷到東西,這家讀高中的女兒回來了,小偷就躲到床下邊。晚上十來點,小偷見沒男人回來,爬出來要糟蹋這個姑娘。這姑娘大呼小叫,嚇得小偷要跳陽臺逃跑。可是,就是沒人來管這種閒事。小偷膽子大了,把姑娘給糟蹋了。第二天早上,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混一夜的爹回到家,大出血的女兒,已經快不行了,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叫小偷拿走了。報上說這些都市人都患上了冷漠病。這個史先生對我們可真沒說的。好人,真是雷鋒轉世了。」

  這件事,徹底改變了史天雄在梅紅雨心目中的形象。她開始自覺不自覺地把史天雄當成一個男人重新認識了。這是一個像山一樣穩重可靠的男人,這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在這個不眠之夜裡,生在史天雄和梅紅雨之間的很多細節,都被梅紅雨現了新的意義。史天雄看她時,眼睛裡洋溢的不只有父輩的慈祥、兄長式的關愛,還深藏著純粹的男人對女人的欣賞甚至是讚美。史天雄不願意讓她到陸承偉的公司,也許更多的是出於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嫉妒。史天雄其實根本不想搬家,金月蘭搞突然襲擊,只能證明這個優秀的女人已經覺察到這個小院存在著讓史天雄難以割捨的東西。

  第二天,梅紅雨接到男朋友古狼的一個傳呼,才忽然想到昨晚回顧和史天雄的交往時,自己已經把古狼給忘掉了,心裡對古狼隱隱生出了幾分愧意。這種感上的遊弋,對於熱戀中的男女,應該是不能放縱甚至是不可寬恕的。晚上,當梅紅雨看到古狼用在承偉實業領到的第一個月工資,給她買的第一件價值超過千元的時裝時,她激動地用熱烈的長吻,對自己在感上的遊弋做了懺悔。古狼提出要梅紅雨跟他到皇冠大酒店他的辦公室兼臥室去,專門強調那間房裡二十四小時有熱水,可以從容而文明地溫習一下伊甸園吃禁果的遊戲。梅紅雨一口回絕了:「我永遠不會在酒店、賓館跟你 做愛,我永遠不會去承偉實業分給你的房間。」古狼有些羞惱,諷刺梅紅雨自作多。

  這對戀人最終鬧個不歡而散。梅紅雨把時裝帶回家,試都沒試就把它扔到衣櫃裡去了,因為這件衣服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在引誘她破壞她做人的基本準則。古狼已經不習慣住在文聯的筒子樓裡,更別說在筒子樓衛生條件極差的房間裡跟女朋友 做愛了。古狼約了幾個朋友,在玩具酒吧瘋了大半夜。這時,他們還沒意識到,因為西平有了史天雄和陸承偉這兩個人,他們之間的戀愛關係已經變得脆弱起來。

  史天雄提議由「都得利」公司和陸川縣共同出資,在陸川縣建一個時令鮮菜基地和一個高檔水果基地。這個怎麼看都是雙贏的計劃,也得到了陸川縣的熱烈響應。季節不等人,在史天雄的再三催促下,陸川縣縣長秦思民終於坐到了史天雄的辦公室。可是,談了半個小時,史天雄現對面這個老同學好像還沒有進入況,不禁有些詫異,盯著秦思民問道:「你還猶豫什麼?難道這不是個好主意?你到水果攤上看看,從美國進口的奇士橙,每斤賣十八元,一年四季都有鮮貨供應。我們自己的上等臍橙,最貴每斤賣三到四元,頂多能賣三個月。美國的蘋果一進中國,名字改叫蛇果,一斤能賣十六元。國產蘋果,一斤能賣兩元就是高價了。你再到西平的郊縣看看,菜農種植的蔬菜,幾十年都是那幾個品種……你以為我們找不到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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