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王金栓上校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 |
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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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發個電報?為什麼總不給我寫信?是為了讓我大吃一驚嗎?不是說要去整整一年,十月份才能回來嗎?」 一連串流暢的川味普通話砸得王金栓暈頭轉向。 「餓了吧,你—定是餓了,我去給你做雞蛋掛麵。老家的規距,送行的餃子,接風的面,你常說不要忘本,對嗎?為什麼不說話?」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麼。」 「看你又黑又瘦的,鬍子紮得我臉疼,吃完面我陪你去髮廊理個發,要不和你一起出去,別人恐怕當成我的爹了。」 哪裡還有半點當年受難時的影子?這分明又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為什麼看到了自己又不願接受?王金栓弄不懂自己到底那裡出了毛病。 「你看會兒電視吧,我去給你做飯。」 打開電視,只見一個像是沒有牙齒的老太太在講英語。嘰哩咕嚕,沒完沒了。 「金栓,忘了告訴你,你在聽著嗎。把電視機的音量關小一點。」 王金栓木然走到電視機前,手一觸旋扭,一個聲音嚇他一跳。他把音量放大了。 「朝左邊轉,你這個笨蛋。好了,是不是在前線叫炮火震壞了耳朵,明天我陪你看看醫生去。我給你說,我早到了設計室,業餘還參加了一個時裝表演隊。」 「我聽見了。」王金栓大聲吼一句。理髮店成了髮廊,看病成了看醫生,會用了「業餘」這樣一個詞,進門回來學會了擁抱接吻,王金栓—刻也無法忍受了,他把電視機的音量開到最大。心裡想:她還以為我是個白癡呢! 春燕端來雞蛋面,王金栓就盯住她死死地看著。春燕終於把目光移到了別處,「幹嗎這樣看我,是不是變醜了。你吃飯呀。」 王金栓道:「你也吃—點吧。」 春燕吞吞吐吐了,「我,你吃吧,做的不多,這幾天我胃口不好。」 王金栓固執起來:「拿上筷子一起吃吧,看你變成什麼樣子了。」 春燕只好去盛了小半碗,小口小口抿著。 吃了一會兒,春燕突然捂住嘴,急急跑出客廳,不一會兒,王金栓透過嘩嘩的流水聲,辨別出了幾聲幹嘔。 他端起飯碗,正要摔,突然又放下了,臉上露出幾絲古怪的笑。等春燕進來,他說:「繼續吃吧,味道好極了。」 春燕膽怯地看著王金栓,見沒有商量的餘地,只好端起飯碗吞了幾口。王金栓挑起一根麵條看看,塞進嘴裡細嚼。春燕又要放下飯碗,王金栓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沒,沒,是,哇——」一口沒經嘴嚼的雞蛋面噴薄出來。 王金栓似乎鐵了心要等待什麼結果,他忙出去端了洗臉水和毛巾進來,「到底怎麼啦,你洗一洗。」 春燕洗了臉,臉上堆出幾縷苦笑,「我也不知道,醫生說是傷風後遺症,厭食,過—段就會好的。」 這—段表白,喚醒了王金栓沉睡多年的痛苦記憶,那一個個城市姑娘在他心裡早只剩這種虛偽、造作、自作聰明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春燕也用這一套來對待他。他一巴掌扇過去,春燕在地板上滾了一個滾,一頭撞在牆上。 「你,你這個……東西。」王金栓站起來,一手卡著腰,一手指著春燕罵道:『你忘恩負義,你不該欺騙我,就你不該欺騙我。你欺我不會生養,就以為我不知道生孩子是怎麼一回事?我王金栓那一點對不起你李春燕。什麼好東西你沒學到,你學會了騙人……」王金栓一腳踢翻茶几,氣衝衝走出家門。 王金栓在街頭遊蕩了三四個小時,憤怒早已煙消雲散了。為什麼要打人呢?自己不是早想了結這事嗎?明明知道春燕離不了男人,自己偏要到前線去,難道這用意就善良嗎?自己沒有愛過春燕,熱愛的只是苦難,只是用救人於苦難來表達這種愛。「我真心地愛過—個女人嗎?」王金栓被這個提問嚇了一跳。少年時,他為了生存傾盡了全部身心,沒有注意到女人的存在。他還沒來得及產生對哪個女人的愛情,林娜就出現了,他註定再沒有愛情。這樣一想,春燕這麼對待他又是公平的。 「還是安安靜靜劃個句號吧。」 回到家裡,春燕象只受驚了的冬夜的兔子,縮在雙人床的一個角落裡。 王金栓夾起一個毛巾被,對春燕道:「你也睡吧。」 半夜裡,春燕赤腳走到客廳,拉開燈,朝王金栓跪下了。 「金栓——」 春燕剛喊出名字,王金栓就截住了。 「這不能怪你,我不愛你,你也不愛我,這是問題的關鍵。我看了你那些衣服,他比我更愛你。這沒有什麼錯。原諒我剛才打了你。」 「金栓——」一聲哭腔過後,後面就泣不成聲了。 王金栓伸手摸摸春燕的頭髮,「你該有更好的將來。不要給我說他是誰,我不想知道。過兩天我陪你把孩子做了。還是你提出吧,這樣對你會好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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