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王金栓上校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 |
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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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玲兒到死都弄不明白,王金栓究竟因為什麼提出離婚,而且一旦提出就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回想起來,丈夫在大半年以前的某一天突然變了性情。現在一切都無可挽回了,部隊已經批准了丈夫的離婚申請,只用她陪丈夫到街道辦事處走上一趟,簽個字,交回兩張大紅結婚證書,什麼都完結了。 「金栓哥。」結婚後她一直這麼叫丈夫,「我去醫院檢查過了,我能生養。我姐妹兄弟六個,我大哥一兒一女,大姐有兩個兒子,二哥有一個兒子,我能生的。你去醫院看看,有病咱們治,中不中。」 王金栓看看玲兒,搖搖頭,「昨晚你是同意的,怎麼說變卦就變卦了。」 「我沒變,」玲兒擦了一把眼淚,「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 王金栓張張嘴,什麼話也沒說。 兩年前,他走出市里最大的醫院,就隱約感覺到了這一天。那時他還抱一線希望。大夫說:「你的精液稀少,精子活力弱,多半是精神方面的鬱悶造成的。如果我沒猜錯,你有不下五年的手淫史,精神上受過創痛,或者已經患有輕度的臆想症。建議你進行一些心理治療。練練氣功也有好處。看你的造化了。我對心理學,特別是精神分析缺少研究,像你這種情況在西方比較常見。你和你妻子血清不合的可能性極小。」 瞞著玲兒醫治了一年,王金栓徹底絕望了。那一天,他決定獨自消受孤寂。他冷靜地回想了和玲兒的情感,知道那不是愛情。從前這份契約靠一股奇特的激情支撐著,如今生長這種激情的土地塌陷了,再維持下去,對玲兒就是一種欺騙。 玲兒無法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了也無法理解。 王金栓提出離婚後,玲兒做過有限的反抗。每次問原因,王金栓總是不說話,只是一支接一支抽煙,玲兒想這樣憋下去,人不是要出毛病嗎?結婚以來,玲兒買哪種內褲都要王金栓決定,一見丈夫這樣子,玲兒就答應了。 到了節骨眼上,玲兒心裡又盼著丈夫會突然改變主意。看著丈夫不說話,挾著一個公文包站在門口,玲兒就哭起來。想著丈夫對自己和自己家裡的恩情,玲兒什麼話也不願說了。丈夫是個好人,這麼做總是有原因的。這麼一想,她咬咬牙站起來跟著王金栓走了。 一路上,她死死地抓住王金栓的胳膊,一刻也不放鬆。 民政助理有事出去了,說下午上班。玲兒拉著王金栓央求道:「陪我半天吧,你有大半年沒陪我逛過街了。」 兩個人沿著草市街,漫無目的地走著。 「你信命嗎?金栓哥?」 王金栓不置可否。 「我信。上高中的時候,一個算命瞎子說我這一輩子會巧遇貴人,這不,下學兩年,就遇上了你。」 「我是個俗人。」 「不是的,是個怪人。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呢。我心裡就想著你。真的我去醫院查過。」 王金栓心裡煩躁起來,莫明其妙地就說出一句話:「我查過了,我們的血溶不到一起。」 「血咋會溶不到一起?」 「有的像油,有的像水,能溶嗎?」 「沒法治了?」 「沒法治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了。 「萬福橋上有個瞎子,算得可准了。」 「提算命幹嗎,都是騙人的。」 「如果瞎子也說不行,我認了。」 王金栓想了想,問:「真是個瞎子。」 「真是的。」 「那就去算算。」 那個瞎子坐在橋頭的欄杆邊,滿臉長著猙獰的老人斑,一雙彩色玻璃球—樣的眼珠—動不動,盯在天空上。 「金栓哥,就是這個先生。你先算吧。」 「算官運,算錢財,算婚姻。」瞎子說出毫無色澤的聲音。 「算算這次婚姻。」 瞎子眼珠慢慢一掄,說:「報上生辰八字。」 王金栓道:「三十四歲,生辰不知。」 瞎子掐指算了算,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你是個多妻之命。」 玲兒臉變得煞白,喃喃道:「真是命啊。」 王金栓心想:真是個聰明瞎子,一個「這次婚姻」,一個「三十四歲」,就能判斷這麼多,可惜你不知這是在算離婚的。他看看發呆的玲兒感到心裡紮疼紮疼。自己硬要與玲兒離婚,到底是不是為了玲兒好,為了讓玲兒享受完整的生活?這是大可懷疑的。實際上這麼做,完全是為了避免今後和玲兒一起生活時自己的尷尬。和從前那些城市姑娘一起時,他常常感到自己的某個器官在萎縮著。設想生活,自己總是在讓步,像一隻鬥敗的雞。這種現狀使他高傲的心無處存放了。他決定娶一個村姑,說成是對城市的逃避,倒不如說是一種抗爭。他娶了玲兒後,心裡流動的思緒都是順暢的,沒有絲毫的阻隔,是他才使玲兒擁有了現在的一切,不用下田勞動,每月拿一個本本就可以低價買來幾十斤糧食吃。如果再繼續下去,河水恐怕就要倒流,寧可去死,他也不願看到這—天。就要看到結果的時候,他感到這樣利用玲兒對自己的順從來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很殘忍。但不這樣又能怎樣?他遞給瞎子十元錢,拉起玲兒說:「走吧,咱們去吃麻婆豆腐。」 05 機關黨委會議紀錄(之一) 參加人負:梁部長、朱副部長、辛主任、林副主任……劉處長(列席)、正處長(列席)、董滿倉(記錄員)。 …… 梁部長:下面,再議議王金栓同志的離婚問題。這個問題已經非正式地議過多次,看來是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劉處長、辛主任,林副主任對王金栓的問題知道不多,你再把情況介紹一下。 劉處長:王金栓和劉玲兒結婚五六年了,在機關大院裡,這個家庭不顯山不露水,過得平平穩穩,在大家眼裡,一直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好夫妻。半年前王金栓同志突然提出離婚問題,我感到非常震驚,不可理解,當天就把這事給朱部長作了彙報。 朱副部長:第二天我批評了他,和他談了兩個小時,他沒多的話,沒想到他的抵觸情緒還蠻大。他的婚姻戀愛,我知道一些,他談的第一個對象,還是我老伴介紹的。後來又談了多個,在我的印象中,王金栓對待婚姻問題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誰想他固執起來竟是這種樣子,出乎我的意料。 劉處長:後來,隔三差五,他就找我談這個問題,半個月交來一份離婚申請。開始,我們一直認為這是小夫妻鬧彆扭,到了這種程度,我覺得該認真對待了。處裡對他的問題研究過多次,進行過十多次的調解,都沒效果。 辛主任:他們是不是父母包辦? 梁部長:是王金栓回去自己挑的,從認識到結婚,不足一個月時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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