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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江月蓉被方怡的咄咄逼人激怒了。如果她還沒有下決心接受朱海鵬,還可以相對超脫一些,把選擇的難題交給朱海鵬。既然已經談到了婚嫁,那就必須站在一個未婚妻的立場上承擔一切、捍衛一切。度過一個難眠之夜,江月蓉也沒有想出方怡有任何在心理上占上風的資本。為了全力對付方怡的攻擊,從遊樂園回到家,她就把銀燕送到公公婆婆家裡。第二天一大早,她起來做必要的準備。淡妝總是要化的,衣服也應該穿精神一些。打開衣櫃,江月蓉才發現自己鮮豔的衣服實在少得可憐。她很後悔昨天拒絕了朱海鵬逛逛商場的建議,如果在這種較量中,能帶上朱海鵬買的一根針一條線,關鍵時候完全可以當做核武器使用。最後,她還是選擇了那套白色的西式毛料套裙。方怡的電話比江月蓉預想的要來得早許多。江月蓉放下電話,看見外面起了風,又去打開櫃子,拿上一條藍黑色的羊絨披肩,匆匆出了門。走到樓下,她忽然想起來這條披肩是丈夫四年前從俄羅斯帶回來的,心裡禁不住格登一下。

  方怡仔細看了江月蓉的服飾,怪怪地笑了一下,由衷地讚歎一句:「你很漂亮,主要是氣質好。」伸出手親自為江月蓉打開了車門。

  江月蓉說:「謝謝,你也不像一個大老闆,一副名模派頭。能不能告訴一下上午的安排?」

  方怡發動了汽車,「先去碧香居吃早茶,然後去稻香園度假村坐坐。」

  早茶兩個人都沒怎麼動筷子,剩了滿滿的一桌子,該客套的都客套過了,場面冷得有些尷尬起來。方怡結了賬,兩人又一起出了碧香居大酒樓。

  方怡開著車說道:「你真沉得住氣,你就沒點好奇的問題要問一問?」

  江月蓉說:「沒這個愛好。」

  方怡說:「譬如我怎麼知道你的詳細情況,包括你女兒,你那位高大英俊的飛行大隊長,甚至你家的電話號碼。」

  江月蓉淡淡地說:「你自己會說的。」

  方怡微微一怔,「這一點,你很像朱海鵬。」

  江月蓉道:「是嗎?」

  方怡像是很隨意地說:「你這條披肩是正宗俄國貨。它一定很珍貴,你在飛行團留下的照片,有一大半都有這條披肩。」

  江月蓉這回沉默不下去了,扭頭說道:「沒想到方大經理有這種愛好,我的服裝能被你仔細研究,實在不勝榮幸。」

  方怡說:「馬上就到。我只做那些值得做和應該做的事。昨天上午,你帶著銀燕帶著馬蹄蓮去看陳天雄,我忽然間對這個飛行英雄產生了興趣,就去看了一下英雄所在的飛行團。」

  江月蓉問:「還有一個人也帶了馬蹄蓮去看天雄,這個細節被你忽略了。他帶了一百八十只馬蹄蓮。」

  這時,白色奔馳已經駛進一幢豪華別墅的小游泳池旁。方怡踩住刹車,好一會兒沒做第二個動作。

  江月蓉包斜一眼方怡:「我不太清楚你約我出來的用意。不過我想改變一個男人的誓言,特別是對一個死者發出的誓言,很不容易,也有些殘酷。我就是為他的赤誠感動,才下了最後的決心。」

  方怡下了車,「誓言和決心都可以改變,我們還是可以談談。你看這房子怎麼樣?」

  江月蓉說:「很漂亮。這可能是你新買的吧?看樣子也不準備轉手賣掉。準備的新房吧?」

  一個侍者搬來兩把沙灘椅,「總經理,你們喝點什麼?」

  方怡問:「江小姐,你說呢?」

  江月蓉說:「茶。」

  方怡坐下來,開門見山說道:「月蓉,咱們也用不著兜圈子了。我認為你和朱海鵬在C市結合,弊多利少。今天請你來,就是想幫你分析分析。」

  江月蓉淡淡道:「十分感謝。有人說戀愛中的男人和女人都有點弱智嘛。我洗耳恭聽。」

  方怡道:「朱海鵬今年三十八歲,面前有兩條坦途可走。一是繼續從軍。他作為三十八歲的師參謀長,又在這次演習中大出風頭,這樣走下去,最終有可能走到大區副職的位置上。」

  江月蓉接道:「第二條肯定是從商,將來極有可能步入億萬富翁的行列。」

  方怡看了看江月蓉:「對。這兩條路走起來都不容易。而你,如果成為他的妻子,對他幫不了任何忙,反而對他不利。你很愛他,這也用不著證實。愛,意味著犧牲,你同意嗎?」

  「你說說不利在哪兒。」

  「他如果和你結合,就只能在軍界發展。在軍界發展,僅有才華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背景,才華加背景,是必不可少的兩個要素。在軍界,想步入上層,還必須有良好的名聲。他娶了你,一放棄了背景,二損壞了名聲。」

  「這個二,我不大明白。」

  方怡笑笑道:「你可能認為我要和他結合,更損他的清名吧?你完全可以把我當做一個風流女人來看。但風流不會傷害到他的名聲的根本。一個將軍愛一個風流女人,甚至在有的歷史時期哪怕風流成性,有時候效果和美談相近,可是,一個軍人要是毀了一座聖潔偶像,他從此就有了永遠無法洗掉的污點。」

  江月蓉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忍不住說:「你用不著找什麼比喻,直白一點好了,拿出一點商人本色。」

  方怡說:「你在飛行團,已經物化成一座牌坊了。你在陳天雄的葬禮上,就是穿著這身衣服,發誓終身不改嫁的。你在你們研究所,也是一面聖潔的旗幟。你在C市的大眾傳媒上,不止一次以一個烈士遺孀的身分,對商品社會裡家庭中存在的尖銳問題進行批評。你在C市和整個軍區的形象已經定型,而且一天比一天光輝。這個形象的骨架,就是你在你丈夫葬禮上的誓言。從某種意義上說,社會已經徹底剝奪了你的戀愛、婚姻自由。」

  江月蓉臉色煞白,抗爭道:「我要是不想再演這個角色呢?」

  方怡冷酷地說道:「阮玲玉的名言你不會不記得吧?你演的屬￿社會上的名角兒,不想演了,又不傷人傷己的辦法,只有兩個,一是像電影明星嘉寶那樣隱居,一是嫁一個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男人。我可以和你打個賭,只要你和朱海鵬公開戀愛關係,朱海鵬的價值最少要衰減三成以上,說不定就此被打入另冊。或許因此原地踏步直到離職休養。」

  江月蓉笑了起來,「朱海鵬和范英明的前妻結婚,聲譽也不會鵲起。」

  方怡說:「錯了。只有范英明的支持者會詆毀這種重組。隨著范英明的高升,普遍的輿論只會承認朱海鵬牛×。」

  江月蓉搖搖頭道:「你真有點……」

  方怡坦然道:「無恥。要把問題說清楚,有時很需要這種赤裸裸。社會對你是太殘忍了一些。陳天雄不是孫中山,不是魯迅,你學習宋慶齡、許廣平,實在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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