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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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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會後,方英達把范英明、黃興安、劉東旭和高軍誼四個人留下了。 方英達背著手在草地上來回走著,突然間停下來問道:「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們留下嗎?」 四個人都不敢回答,高軍誼躲閃著方英達銳利的目光,不知不覺就把頭勾下了。 方英達又問:「為什麼給你們十八天準備時間?因為你們師最近出了一件惡性事件。」 高軍誼身子猛地一晃。 方英達道:「多讓你們準備三天,就是想讓你們對照這件事,好好反省反省。昨天,『軍指』出現了小字報,署名是A師部分官兵,內容是要求軍區另派人員指揮A師進行下一階段演習。你們師又創下一個第一!」 陳皓若插話道:「給你們說清這件事,不是讓你們追查這是什麼人幹的。不是團以上領導,也沒這個膽量做這種事。這是極其嚴重的無組織無紀律行為。同時,這也表明部隊存在一種不滿情緒。高軍誼,你怎麼了?」 高軍誼擦著汗支吾說:「我,我胃疼病犯了。」 方英達掏出止痛藥,倒出一粒,遞過去,「把它吞下去。你可以蹲下來。部隊,決不允許存在無政府主義思想。大敗之後,部隊出現一些對指揮員的不滿情緒,是可以理解的。但以這種方式表達,是絕對不允許的。『三大民主』,不是還有個軍事民主嗎?『四大』,大鳴放,大字報,已經早從憲法中刪除了。九十年代的軍隊出現這種事,讓人痛心。」 劉東旭道:「我們一定認真對待這件事。」 方英達道:「這件事情不是偶然的。在第一階段的演習中,你們師表現出了山頭主義、小圈子主義的危險傾向。二號地區在很危機的時候調換過防禦區域,這正常嗎?解救被俘指揮員,接應援軍,表面上看都堂堂正正,可為什麼帶部隊時捨近求遠呢?狐狸部隊解救被俘人員的過程,也讓人感到疑竇叢生。這是黨的軍隊,是人民的軍隊。A師不是你黃興安的,也不是你范英明的。你們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陳皓若也動了氣,「這些情況,在你們上報的備忘錄當中,有的隻字不提,有的輕描淡寫。你們究竟想幹什麼?劉東旭,你這個黨委書記的眼是個樹窟窿?太過軟弱了。你們以為耗費上千萬,只是為了在你們的功勞簿上光光彩彩寫一筆嗎?」 方英達又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掃了掃幾員部將,「有句很尖銳的名言,我想講給你們聽聽。自由啊,自由,有多少罪惡是假你的名行世。你們每一個人,包括營團級主要領導,回去都給我仔細地想一想,在這次演習前後,哪一件純屬為自己私欲的事是假崇高之名做下的。本來,我不準備把這些問題點透了。你們都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同志,甄別是非對錯的能力是有的。可是,大戰在即,你們竟有人以這種方式,企圖動搖指揮部的決心。只好觸及觸及你們的靈魂了。」 四個人都羞愧得出汗了。 陳皓若說:「方副司令的病你們誰不知道?你們……」 方英達打斷道:「不要說我的病。我算什麼?不過是一個還長有卵子的男人!我告訴你們,不要心存幻想,認為繼續演習是為了給一個甲種師找回面子。如果是指揮員不稱職,就撤了指揮員。如果真是這支部隊垮了,變成了太平盛世養出的一支八旗兵,那就裁了它。泱泱十二億人的大國,難道還找不出敢為國家民族前途命運獻出生命、長著卵子的男子漢嗎?」說罷,扔下四個大汗淋漓的部將走了。 陳皓若補了一句:「這對你們,是個機遇,也是個挑戰,你們好自為之吧。」也走了。走了兩步,扭頭補充道:「由誰組成什麼樣的班子指揮下階段的演習,應該由軍區黨委決定。你們的任務,就是做好一切準備,讓這支部隊能夠打勝仗。」 兩個將軍觸及靈魂的輪番轟炸,把A師的四員大將炸得呆若木雞。過了很久,才一個個朝路旁跑道上停的「坐騎」走去。 高軍誼回到後勤指揮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軍需科王科長叫到自己的房間,關了門關了窗,壓低嗓子說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必須把運走的油給我運回來。」 王科長說:「高師長,我辦事你還不放心?聽上邊的口氣,這回是要換人指揮了。這一亂,誰還有心管這些事。我已經和軍後勤的老鄉說好了……」 高軍誼敲敲桌子說:「王胖子,我可把醜話說到前頭。演習時這些油沒到位,我可要向上邊報告了。」 王科長拍著胸脯說:「絕對誤不了事。錢雖是個好東西,可命更重要。出了事,那是要殺頭的。」 高軍誼道:「你知道就行。反正你記住了,出了問題你一個人兜著。」轉身脫了衣服換襯衣。 王科長道:「規矩我懂,什麼行當都講個丟卒保車,丟車保帥。你這是怎麼了?大冷的天,襯衣都能擰出水。」 高軍誼赤著上身,呆坐在床邊,「日他媽,我這回才知道真會嚇尿褲子。方副司令罵人我見過,陳軍長罵人,連地縫都不給一個。我勸你也是為你好,還是見好就收吧。」 王科長說:「我派人採購了一些菜。我去讓他們做了給你送來。」掩上門出去了。 范英明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天亮時分,他把辭職報告謄清後,坐在昏暗的燈光裡發起呆來。 秦亞男背著牛仔包,敲開范英明的房間,一隻腳剛踏進去,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忙退回去揮手驅趕著煙霧。 范英明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不解地問:「一大早,你這是準備幹什麼?」 秦亞男又進了屋子,看看一地煙頭,「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去『軍指』搭觀摩團的便機回北京呀。送我的車不是你昨晚派的嗎?還說一定要親自送送我。早知你忘了,我就自己走了。」 范英明打打腦袋,「該挨板子。」 秦亞男看見了小桌上的辭職報告,「咦!你一夜沒睡,就炮製了這個東西呀?」 范英明默默點點頭。 秦亞男抿著嘴,搖搖頭道:「這可不合你的個性。你是很能忍的一個人,不該做出這種激烈的事。」 范英明指指兩邊的房間,先走了出去,走到已經快看不出形狀的大沙盤前,說道:「昨天挨了一頓罵,覺得只有這樣做,才像個男人。當然,這麼說沒有貶低女性的意思。」 秦亞男道:「能扯得上嗎?」 范英明扳著指頭說著:「作為紅軍司令,我有三方面不稱職。第一,對現代局部戰爭的認識膚淺,缺乏把握全域的能力;第二,考慮了很多個人得失,在關鍵問題上做無原則的讓步,心胸狹窄,沒救黃師長實際上是為了自己出風頭;第三,在戰役失利後,一味強調客觀因素,過多指責別人的過失,沒有承擔起應負的責任。眼下,我只能以這種方式,表明我對自己能力的評價。」 秦亞男驚訝地看著范英明,「你好像終於把緊閉的心門打開了。」 范英明道:「可惜你一走,就不知什麼時候還能再見面了。」 秦亞男問道:「是不是有點依依不捨了?」 范英明笑笑,「你是一個讓人愉快的人。我會記住你的。」 秦亞男伸出手說:「司機已經在按喇叭了,握個手表示再見吧。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范英明說:「你還要來?」 秦亞男詭秘地一笑,「一對十年前的情敵兼朋友,一對現在的情敵兼對手,就要再次交手。女人都同情弱者,你失去了妻子又敗一陣,難道不需要個拉拉隊員?」 范英明吃驚地說:「這些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秦亞男道:「一個好心人。不過她的目的是勸我遠離你。因為她覺得我會再度傷害你。我就想檢驗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容易被傷害。」 范英明看著秦亞男走遠,沒說出一個字,等到秦亞男拉開車門,才慢慢揮了揮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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