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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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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英明眼神裡的鄙夷倏地一閃,就被淡如水的客氣遮掩了,「簡團長,只有一個半連,你要眼饞,就記在二團賬上好了。」 簡凡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怪不得只聽了半個小時的響,就是乙種師的一個團,掙扎也能掙扎個大半天的……」忽然問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一下子結巴起來:「那,那他們到哪裡去了?」 朱海鵬接道:「如果楚天舒蠻幹,可能正在某個地方等著跟你們幹仗哩。」 簡凡大急,連連說:「這不可能,這是演習,楚天舒再蠢,也該知道規矩。」 范英明說:「昨晚天黑到十點之間,楚天舒帶領他的主力部隊,從我們兩個團的夾縫中穿出去了。他不再把這次演習當演習了。」 簡凡冷靜了下來,認真地說:「范團長,我得把你的說法稍稍修正一下。藍軍從哪裡躥到了我們背後,有待證實。我現在可以負責地說,昨天晚上,二團規定防區內,連一隻『藍色』的鴿子都沒飛過去。」 范英明乾咽一下,淡淡說道:「這個責任完全由一團承擔,是我們改變了佈防。」 場面變得寡淡、尷尬起來。簡凡拿望遠鏡朝兩個高地看看,發現一團的士兵正在搶修工事,找到了話題,說:「老範,這是演習,拿下這兩個高地就行了,何必再來個錦上添花呢?」 范英明答道:「在接到命令前,我們要預防藍軍的任何反撲。」 這時,一架直升機出現在演習區域的上空。朱海鵬用望遠鏡看看,嘴裡說:「方副司令瘦了一些,像是不高興。哦,陳軍長變成黑臉李逵了。要是楚天舒冒冒失失打掉了你們師指揮部,這場演習就會在集團軍軍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范英明轉身就走,丟一句:「輕一點說,這叫落井下石,幸災樂禍。」 朱海鵬依然舉著望遠鏡,接道:「重一點說呢?我不怕不好聽。」 范英明停住腳步,轉身一字一頓:「多少有點小人得志。」 「痛快。」朱海鵬仍在追蹤直升機,「能震動一下你的岳丈大人,從此告別這樣的演習,當回小人也值。」 簡凡喊一聲:「范團長,你別走。」 范英明停下來:「還有什麼事?」 簡凡跑了幾步,「老范,『師指』只有一個警衛連,真出了事就是大事,我們兩個團一起殺回去吧。C師這一回真是瘋了,存心給我們難堪。」 范英明轉過身道:「眼下敵情不明,還是原地待命好。如果打亂了建制和總的戰場格局,損失只會更大。」 簡凡喊了一句:「白參謀,」又朝范英明走幾步,「老範,咱們各唱各的歌吧,反正我只認這是演習。白參謀,命後隊變前隊,二營以急行軍速度向師指揮部開進,以演練應變能力為目的。朱主任,老范,告辭了。」 范英明顯然清楚簡凡此舉在和平時期的效果,想想和方怡就要各奔東西,便很快看清了今天做出原地待命的決定對今後在A師處境的負面影響,心裡亂了一陣,竟望著簡凡自信的背影發起呆來。 因為藍軍犯規,局勢發生了始料不及的變化,范英明擅自率一團冒進就變成了日後遭人攻擊的靶子了。范英明不得不面臨這樣的現實。簡凡的行為雖然讓范英明不齒,但他也承認這種本領可以使簡凡這種人在和平時期的軍營裡如魚得水。 朱海鵬哪裡看不出范、簡二人作為職業軍人的差異,感歎道:「怪不得能搞起來這種演習,A師這方面可真是人才濟濟呀。英明,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不管『師指』有沒有危險,這種姿態一擺,你昨天的獨斷,就會罪減三等。」 范英明因被猜中了心事,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下意識地用踱步來消弭心中的風暴。 朱海鵬想起昨天下午無意聽到的方怡紅杏出牆的傳聞,再想起自己這些年因牛郎織女生活,一年定要出幾茬的變種青春痘,心裡就判斷出范英明真的有家庭危機了。再一想方怡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搞個雪上加霜,范英明在部隊的前程也就黯淡無光了。這決不是朱海鵬想看到的結果。入伍近二十年,朱海鵬也是把范英明當成可以同場競技的對手,甚至他已比較出了兩人的優長。他認為,范英明才真正算是中國軍隊現階段的脊樑,同時他把自己定位于范英明的後繼者角色。從內心深處,他認為范英明說他早生五十年一針見血。朱海鵬正是基於對自己的這種判斷,才痛下決心離開部隊,準備進入個別已超前中國社會平均水準幾十年的領域尋找可以一振雄心的生存空間的。要是因為自己在軍隊的最後一次亮相,直接導致范英明在軍隊前途的終結或者是大的跌落,就太違背初衷了。朱海鵬自嘲地一笑,說:「我這個人的弱點就是不全面。英明,你這些年也沖得太猛了些,應該把後院打整得舒服些。要是方怡不理解你,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你的韌性很好,我看就隨隨俗,也派一個營向剛愎自用的黃興安拋個繡球吧。」 范英明扭過一張憋得紫紅的臉,狠巴巴地說一句:「我用不著聘你當生活導師!」大步流星撇下朱海鵬,朝河灣的樹林走去。 朱海鵬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自責地咬著牙,蹙著眉,用拳頭擊打著空氣。方英達、陳皓若乘的直升機漸漸遠去了。 在A師指揮所坐鎮指揮演習的黃興安早已亂了方寸。炊事班那鍋小米粥涼了熱、熱了涼,還是沒等到方英達。七點半鐘,黃興安終於等到了方英達動身來看演習的消息。派人守望天空,直到演習開始,仍不見飛機的影子。一個參謀提醒說方英達可能直接飛了戰區,黃興安就像個石像一樣端坐在地圖前,一言不發。直到一團、二團演習順利的消息傳到指揮部,黃興安才感到一絲輕鬆。 接著知道了藍軍主力不知去向的消息,黃興安呆坐了十幾分鐘。職業軍人的直覺告訴他,這決不是個好兆頭。如果藍軍不是逃跑,不管C師負什麼責任,A師的面子也要跌去三分。一個一萬二千人的甲種師,幾乎傾巢出動,把不足兩千人的一個團包圍在方圓不到五公里的狹小地域裡,卻讓這一千多人在眼皮底下消失了。這肯定將成為笑柄。黃興安以幾十年軍旅生涯積累下的經驗,在十幾分鐘內做出這樣一個判斷:必須緊緊抓住C師違反遊戲規則這一點,逼導演部中止演習。 簡凡率二團來保衛師指揮部的時候,黃興安已經和趙中榮通了四次電話。 第五次拿起電話,黃興安已有點不客氣了:「不是哪個,A師師長黃興安。趙處長,趙導演,演習方案改變了,也該事先通知吧。」 趙中榮說:「給你說過幾遍了,演習計劃沒有任何變化。」 黃興安站起來說:「是不是方副司令佈置了加演節目,你透個底嘛。」 趙中榮說:「自從昨晚挨了批,我沒敢離開作戰室一步,我知道什麼底?」 黃興安一拍桌子道:「你是導演,你總該把藍軍現在的位置告訴我們吧?」 趙中榮一臉苦楚,團團轉著,「我要知道我能不告訴嗎?自從接到范英明的報告,我找了快一個小時了,他們不回答,我有啥辦法?」 黃興安坐在桌子上說:「那你讓我的幾千人和誰作戰,每人找棵樹,找塊石頭?導演部應該立即中止這次演習,一切後果都應由C師承擔。我先把A師的態度說在前頭。」 趙中榮也火了:「誰給我的權力?你嗎?」知道把話說過了,換個語氣說:「黃師長,我的黃大哥,我這個媳婦更小,幾個指示牌就差點要了我的命。中止演習這麼大的事,我敢做主?方副司令、陳軍長、曹副參謀長都在飛機上,請示也無法請示。我看咱們慢慢找吧。不要急,說到底,這不過是個演習。」 黃興安頹唐地重複一句:「是的,不過是個演習。」便放下了話筒。 劉東旭進了作戰室,看見只有黃興安一人坐在桌子上,不由得怔住了。 「出去出去出去。」黃興安背朝著門,極不耐煩地揮著手。 劉東旭扭頭看看探在門框上的幾個腦袋,又向前走了幾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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