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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說不準,大概得一個多月吧。我的工作是鑽山溝,手機老沒信號,所以平常我也懶得用。這樣吧,回來後我跟你聯繫。我要登機了,再見。」林丹雁把手機電源關掉,臉有得色地問石萬山,「怎麼樣? 我表演功夫如何?」

  「不怎麼樣,記住,言多必失。」

  林丹雁不悅,「我哪兒失言了?露什麼破綻了?」

  馮倩倩寬慰她,「別的都挺好,問題出在你不該說馬上要飛南京。」

  林丹雁辯解,「下午四點確實有飛南京的飛機。」

  「可是如果他們多個心眼,到機場查出這個航班沒有你,豈不是打草驚蛇?」

  林丹雁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確缺乏經驗,跌足直歎,「壞了,壞了。」

  「問題也不大,可以補救。兩個小時後,你記得還用你的手機給她打電話,就說你已經到了南京,這個電話暫時不用了。」馮倩倩面授機宜。

  石萬山一看手錶,「對不起,我得去趕火車了。丹雁,你可別忘了開手機啊。姜處長,小馮,再見了。」

  姜柱國站起身,「走,咱們送石團長到火車站。」

  四個人一起出了門。

  大功團一營素來有鐵一營的美譽。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鐵一營為祖國的導彈陣地建設事業立下了赫赫戰功。

  鄭浩決定進駐一營,坐鎮一線指揮。

  對於能夠親自指揮鐵一營作戰,鄭浩感到很興奮。一營雖然正處於非常時期,但正因為如此,自己才臨危受命,才要來挽狂瀾於既倒。鄭浩堅信,在他的帶領下,經過全營官兵的努力,一營肯定能夠很快走出這個低谷。

  鄭浩認為,一營要打翻身仗,一營要走出一條涅槃崛起之路,就必須脫胎換骨;而一營要在短時間內脫胎換骨,就必須從炸掉那兩百五十二米問題被覆段開始。

  林丹雁堅決不同意炸掉被覆段重新被覆的施工方案,她與鄭浩發生第一次激烈的爭執。

  「鄭團長,你是不是嫌損失三百多萬還不夠多?」林丹雁緊繃著臉責問。

  「這是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大功團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掘進。」

  「早晚都得敲掉重新被覆嘛。」鄭浩顯示出寬容的笑。

  「那不一樣。」

  「丹雁,毛主席說過,一張白紙,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我就是要……」

  「鄭團長,鄭總指揮,鄭副參謀長,我沒有你那麼高深的理論水平,說不過你。但作為這個工程的技術總監,我必須對它負責任。對於施工方案,我有發言權,也有否決權。」

  「丹雁,我把不合格的被覆段徹底根除掉,就是本著對龍頭工程負責任的態度啊,就是為了給國家打造出更好更優的地下核防護工程啊。」鄭浩口氣柔和下來。

  「鄭團長,請你別忘了,我是這個龍頭工程的設計者。我這麼做,並不是要保護現場,好為石萬山翻案,而是基於兩點考慮:一、我必須查出事故真相,這是我的職責,二、怕你重蹈覆轍,再白白扔掉國家三百多萬。如果你執意不聽我的意見,萬一重新被覆後又出現同樣的問題,你的後果恐怕就不只是停職反省了,因為你是明知故犯! 這是我以朋友和工程技術總監雙重身份對你的提醒。」

  鄭浩一下被噎住了。思前慮後,鄭浩作了妥協,服從了林丹雁停止被覆朝前掘進的工程技術決定。

  轟轟烈烈的主坑道掘進大會戰開始了。

  出師前的誓師大會上,鄭浩把主攻營的錦旗授予張中原後,振臂高呼,「同志們,洗刷鐵一營恥辱的時候到了。我們導彈工程兵的口號是什麼?」

  兵陣齊吼,「紮根山溝,無私奉獻,攻堅克難,敢為人先!」

  「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

  這樣的陣容和氣勢,讓鄭浩感到很滿意。形式的力量不能忽視,這是他的一貫經驗。

  鄭浩要求在團部和每個營部的大門外,以及每個洞庫出口外,立上一塊「世紀龍龍頭工程倒計時牌」,每塊牌上還有一行小字「距要求竣工期還有天」,空白處每天由人用紅粉筆填寫。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填寫的「200」或者「198」這樣的阿拉伯數字,就會分外醒目。掌子麵附近的坑道兩側,也掛滿了標語:陣地一天不建成,我們一天不休息;首戰用我,用我必勝!等等。

  戰時氛圍必須天天營造,也是鄭浩的要求。凡有營以上幹部講話的正式場合裡,鄭浩都要求戰士們高喊「首戰用我,用我必勝!」的口號;每當做戰前動員,他都要求江建華起草動員令。有時候,他嫌江建華寫的動員令氣勢不夠,便親自操刀,甚至夜以繼日地趕出來。

  長久鼓舞士氣的辦法也有,那就是每天給官兵們不停地放映影片,全都是革命傳統教育故事片,使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的崇高精神,充盈於他們的胸膛,充斥於他們的腦海。精神和物質文明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鄭浩制定了獎勵制度:各營各連各排,要把個人表現和年終評功評獎結合起來,在這次會戰中表現優秀的士兵,便可以優先轉為士官;對於會戰中表現突出的士官,優先考慮晉級。

  為了奪回損失,也為了受獎晉級,官兵們開始不分晝夜地連軸轉,沒有了休息日,幾十個日日夜夜裡,他們每天三頓都在坑道裡吃,困了,就地打個盹,醒了,立刻接著幹。

  主坑道掘進接近萬米時,恰逢二炮機關檢查團不日將來七星穀檢查施工進度,鄭浩躊躇滿志,希望那時一號洞庫主坑道能突破萬米大關。

  他召集各連連長開會,「萬米大關就在眼前,現在就看哪個連能把一萬米處的石頭拿下了。我希望五天之內,能在主坑道內看見一萬米的標誌線。哪個連衝刺過去了,先拿下了,哪個連就立集體三等功,連長報個人二等功。」

  官兵們的情緒,更是被煽動得如同鼓脹的風帆。

  然而,長時間以來,陣地戰時氣氛太濃,官兵心理壓力過大,早已使洪東國深為擔憂,目前,官兵們過於激昂的情緒,近乎亢奮的狀態,更是使他焦急。洪東國找到鄭浩,說出自己的憂慮,「老鄭,這主坑道,一營至少還得修三千米。這三千米都是花崗岩,一鼓作氣也拿不下來。部隊一下累垮了,怎麼辦?尤其是大家如果都想著立功晉級提幹,問題可就大了。再說,打坑道是接力賽,怎麼能只獎勵最後一棒呢?」

  已經走火入魔的鄭浩,根本聽不進他的意見,「老洪,你也知道,人的潛能是不能低估的,為什麼叫鐵一營?就是因為他們拖不垮打不爛。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功勳歷來只認結果不看過程。孫子兵法就說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是衝刺階段,我們不能讓大家把氣和勁給泄了。」

  洪東國無奈,只盼望石萬山趕快出山。可怎麼才能使石萬山重出江湖呢?想來想去,他想到了鐘懷國。對,就請老首長「曲線救國」!

  幽深僻靜的山谷裡,華蓋如傘的古木掩映著兩座雜草叢生的墳墓,這是石萬山父母雙親的墳塋。兩座墳墓上,各有高高的一堆新土,是石萬山剛剛添加上去的。

  放下鐵鍬,石萬山在墳前擺上各種供品。

  火光中,一片片金黃色的冥紙,被焚燒成一隻只黑色的蝴蝶,淒淒切切翩翩躚躚地四下飄去。石萬山猛然跪下去,重重地磕頭, 「爹,媽,兒子終於回來看望你們了。你們都走這麼些年了,我不但沒有為你們送終,甚至這麼些年來都沒能為你們燒把紙錢,兒子不孝,兒子不孝啊!」

  淚水模糊了汪小青的眼睛,她跪到石萬山身邊去,一起向九泉之下的二老磕頭。

  石小山默默地跪到父親的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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