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 |
九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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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站在蕭瑟秋風中的洪東國和張中原,看著一個個睡成倒栽蔥的鑼鼓隊隊員,田富貴心裡不得安寧,三番五次向洪東國和張中原央求:首長們親自送我,一直等在這兒兩個多小時,我實在於心不安;鑼鼓隊隊員們上午都還在打坑道,現在疲憊得站著都睡著了,我實在於心不忍。請你們都回去吧,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輩子我都謝謝你們! 洪東國堅決不肯,說你田富貴作為大功團的戰士,為國家修了六年坑道,如果離開部隊時坐火車都沒入送,豈不是要心寒一輩子。今天就是等到海枯石爛,我們也要等下去。 終於,田富貴登上了火車。 歡騰的鑼鼓聲,響起在漢江火車站的月臺上,引來車裡車外無數探望的目光。火車轟隆啟動的一刹那,洪東國的淚水奪眶而出,田富貴淚流滿面。張中原紅著眼圈,朝遠去的列車不停地招手。 紅腫著眼睛的洪東國回到團部,受到石萬山的調侃,「眼裡全是血絲,像是昨晚一夜沒睡。是不是又哪句話沒說對,讓彩雲罰你跪搓板了?」 「別醜化我光輝偉大的形象。送老兵哭的。」洪東國用雙手捂住眼睛。 「送老兵能哭成這樣?」 洪東國把手從眼睛上拿開,橫他一眼,「下次送老兵,你去!」 石萬山笑,「不行,那是你政委的工作,我不能越俎代庖,眼睛還得你腫去。」 洪東國用手來回搓眼睛,「我不停地對自己說,別掉眼淚,別掉眼淚,可一到那個場合裡,情緒就不聽自己控制。」 「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沒到動情處,我深表理解和同情。我在基層呆了二十五年,送過二十次老兵,沒一回不哭。說實話,以後天南地北的,很多人再也見不著了,其實那也就是生離死別啊;再加上被氣氛一感染,眼淚確實控制不住。」 「你石萬山也會哭?」 「這叫什麼話!我又不是機器人。」 「好,下次我一定要瞻仰一下石老兄的哭相,還要偷偷給你拍下來。」 「哼,我不會讓你陰謀得逞的。」 黑暗如潮水般,無邊無際地向七星穀洶湧過來。 黃昏時分,人常常是異常脆弱的。躺在床上塞著耳機聽音樂的魏光亮,就一下被貝多芬鋼琴樂曲所彌漫著的濃重憂傷穿透。他眺望著窗外茫茫無邊的暮色,突然感到心靈無比虛空,甚至有些難以言說的疼痛。他猶豫一下,跳起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躺在床上讀報紙的齊東平趕忙喊,「老魏,去哪兒?等我一下。」 「我有事,別跟屁蟲似的跟著我。」魏光亮加快步伐。 齊東平從他的神情裡,判斷出他所去何為,咧開嘴偷著樂了一陣,一骨碌蹦起來,從箱子裡摸索出藏得嚴嚴實實的小吳來信,第N 遍地溫習起來。 周亞菲打開心理諮詢室的門,一見敲門者是魏光亮,立刻心跳如搗,但盡力平靜自己,「魏連長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來向你表示誠摯的謝意。」魏光亮啪地朝周亞菲敬個軍禮。 「你這是幹什麼?別嚇唬我啊。本人何德何能,敢當你如此禮節?」 「亞菲小姐,別這麼伶牙俐齒好不好?至少讓我進門嘛。」 周亞菲閃開身子,魏光亮生怕被關在門外似的趕快進屋,一屁股坐下,「本人專程前來,是來向一連編外指導員周亞菲醫生表示謝意和敬意。另外,對本人以前的失禮之處,順致真誠的歉意。」 「我有什麼值得你謝的?又有什麼需要你道歉的?魏連長,說實話,你這一來,馬上讓我聯想到好幾句不祥的民間俗語。」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貓哭老鼠,假慈悲;鱷魚的眼淚等等。對吧?」 「我可沒這麼說。」 「我知道你心裡在這麼想。你真的誤會我了。亞菲醫生,我們連的退伍老兵田富貴給你送過幾盒苦丁茶,對嗎?」 「是。怎麼啦?這算不上行賄受賄吧?值得魏連長專門來調查嗎?」周亞菲真生氣了。 「瞧,對我的成見有多深!我想說明的是,你的工作對我們一連是多麼重要。田富貴退伍,原來是我們連今年退伍工作的頭等麻煩事,為了想出辦法來讓他順利離開部隊,我和東平絞盡腦汁,好些天睡不著覺,還是沒轍。沒想到,你周醫生只跟他談幾次話,他竟然主動提出來今年走,這可解決了我一個大問題啊,我真的很感謝你,同時,你也啟發了我:心理上的問題,單靠思想政治工作,解決起來很難。田富貴能給你送苦丁茶,說明他是真的服你,其實,基層官兵都很服你。說真的,我也很佩服你。」 周亞菲粲然一笑,「好了,魏連長的感謝和表揚我照單全收就是了。下面,可以亮出你的正題了。」 「亞菲,你什麼意思?」 「工作時間請別叫名字,這好像也是林丹雁博士對你的要求吧? 你看,在不同的人身上,你犯了相同的錯誤,而且是對兩個女人,兩個同居一室的女人,兩個關係親如姐妹的女人。說輕點,這有損魏公子的英名;說重些,簡直丟清華園的人。」 魏光亮哭喪著臉,「沒辦法,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對你甘拜下風,自愧不如。好吧,我實話實說,我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聽聽你對我的看法。」 「真要我說?哪方面的?」 「當然真的啊,方方面面,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按毛老人家說的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好,為了魏大連長能早日進步,我就不客氣了!先說工作上。在我看來,你近來表現不錯,但並不代表你完全愛上了七星穀。你仍然不甘心當一個導彈工程兵,只是你自我調試能力不錯,加上自身是導彈工程兵烈士的後代,又有著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和敲打,所以你暫時進入了導彈工程兵的角色,如此而已。怎麼樣,說得對嗎,受得住嗎?還要不要我繼續說下去?」 本來有些受不住的魏光亮只好頻頻點頭,「請繼續說下去,我洗耳恭聽。」 「看得出來,我的話你不受用,但只要你還能表現出涵養,我就繼續。現在說你的生活作風。幾個月前,你被女友拋棄,對不起,我不是要揭你傷疤,而是不得不提及。實際上你很在意,可是身上前女友的吻痕還沒褪去,你就迫不及待地發動了新的愛情戰役,這使你的愛情態度顯得不夠嚴肅,當然讓人懷疑你動機不純。事實上,你對新目標的感情,屬愛情成分的因素的確不多。」 魏光亮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欲辯無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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